第3章

  家,要是真有家,哪会在这十几年来不曾听到过,就像不存在。可笑的是,偏偏是这份愧疚心让她得到了所有。那份肮脏的遗产,谁想要就拿去,他人的迫切倒是给了她能将他们玩弄于掌心的机会。
  不过这份空气啊,格蕾塔深吸了口气,还真是复杂到浑浊。
  自出生后,她就没离开过那座园子哪怕一步,里面当然有所有她应有的,就连网球场都有四大座,拆掉网栏拼在一起,就能打棒球。有一段时间,她以为这就是全世界,年纪稍长后。哪怕知晓了天空与大海的存在,也从没想过要逃走。在遇见他之前。
  想来一切都和梦一样,对她来说,或许真是前世的事了。
  唯一一次离开是坐车,直奔机场。她只顺便问了一句自己是从哪个路口出发的。如今这场游行造成的水泄不通,就算要去的地方在下一个街口,都要走上至少十分钟。
  格蕾塔站在路口的地图前,试图找回记忆中的道路。她将扫帚撑在身前,单脚点地,抬头看向旁边的高楼。
  很多人在往里走,大概是百货。她先去到高的地方,自然就能看清方向。
  格蕾塔脚步微动,侧过身去,胸口发闷。她来不及看身前,余光瞥见钻入她心口的物件。
  扫帚擦过地面,发出没人能听到的声响。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唤起一片尖叫。
  心脏好似是被掐住了口的气球,一点点漏掉气息。
  人群将她围住了,两三人,四五人,七八人,格蕾塔睁着眼睛,地面发凉。人工灯光到处散射,将眼前装点成虚幻模样。
  “魔女死了?”有人问:“被审判了吗?”
  “死了。”格蕾塔说:“被审判了。”
  她同过路人交换了外袍,缓缓起身,在救护车的声音中拖着扫帚离去。
  巫师的斗篷曳在地上,保暖之余容易踩到。格蕾塔撕开了它的下缘,落在小腿位置。她从胸前掏出厚重的一块,变了形的手机,像被啄木鸟钻上了一大口。
  盥洗室里有人推门而出,格蕾塔高举扭曲的子弹,让它对准灯光。金属好似在发烫,于她的手中浮出一圈圈的魔咒。
  路过的人同她一起往上看,格蕾塔轻声说道:“c'est dommage.il n'y a pas la claire de lune.”
  像是歌唱的语言,一定是在表演,来人收回视线,格蕾塔将子弹握在手中。
  必中效果,沾有她的血。到底是什么时候采集的,至少有十二年了,竟然还能找到。
  她张开手掌,金色成了彩纸,洒落到了水池里,与流水一同冲进了看不见的黑暗中。
  遗产原来全无所谓,他们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她的性命。
  第3章
  3
  人头攒动,环形走廊寸步难行,中间镂空,从高处俯瞰或许会像是一个甜甜圈。格蕾塔转过身去,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她带来光,又将它们关在身后,人们朝她看来,又收回视线。
  他们站在窗旁,手里举着魔法的矩形,将它对着天空摇晃。
  “没信号呢。”
  “怎么办啊?”
  “没法直播了。”
  “没信号啊。”
  格蕾塔也拿起手里的方块,对着贴近天空的玻璃。她从方块里拉出长长的天线,人们一齐扭头看来,呼啦一声凑上前来。
  “有用吗?”
  “怎么带这个?”
  “还是老手机好。”
  “什么啊,怎么还是没信号。”
  聚拢的海浪再次散去,没人注意到上面有个洞,却还是发亮。
  格蕾塔迈出脚步,两步并三。
  魔女的素养其一:脚踩六厘米爬楼,眉头不蹙。
  每一层都与另一层相似,爬到最上,大门紧闭。
  “上面是办公区。”工作人员说:“请您下去。”
  通过手机上的洞口,能看到由人组成的电影般的场景,也能看到风,徐徐吹来,穿透一切。
  格蕾塔歪了下脑袋,玻璃窗外,黑色帷幕闪动。
  竟然落下人眼可见的结界,这么大的阵仗?她还以为装死蒙混了过去,白躺了五分钟。
  打破玻璃就好,却担心有人会掉下去。格蕾塔推门而出,要挤过人群,水泄不通。
  一柄扫帚高高举起,带起了一个魔女。
  “是什么表演?”人们说。
  格蕾塔去到圆环中心,快速下落。
  魔女的素养其二:从楼顶到楼底,无论有多高,都能稳稳落地。
  两边地铁门挡关着,光怪陆离的上半身顶着五颜六色的脑袋。听到阻止的声音,格蕾塔没有理会,侧坐在了扫帚边,往隧道里飞了过去。
  人群远去,空旷洞内安静无比,偶有广告牌闪烁,气味凝结成一团。
  光亮伴随着人影出现,四个,不,五个,不,六个打扮古怪的家伙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小小的灯挂在两侧,摄像头颓丧地垂下了脑袋。
  两个有人形,两个没有眼睛,一个只有一只,余下一个靠触手站立。
  “你们做的吗?”格蕾塔下了扫帚,将横枝乱生的部分顿在轨道上。
  “这个,”唯二拥有人形的家伙用手撑着脑袋,一双细长眼眸看来,“你指的是什么?”
  “别装傻。”格蕾塔握着扫帚柄,手指下滑。
  “抱歉抱歉,”蓄着长发的男人微笑着说,“但你误会了。至少你不是目标。当然,暂时……”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
  “你们现在的目标是谁?”绝对强硬的问话。
  “一个叫做五条悟的人。”
  “没听过。”格蕾塔走过他们身旁。
  “夏油,怎么不顺便——”独眼的声音戛然而止。
  弹指间放出的咒灵于空中盘旋,攻击与消失都是一瞬。圆形的法阵亮起又灭去。
  格蕾塔放下扫帚:“要继续吗?”
  “不要。”脑袋上有缝合痕迹的男人笑说:“只是满足了好奇。”
  格蕾塔眯起眼睛,伸手一指,正点在他的额心:“你还有一件事没对我说。”
  “是么?”男人反问。
  “你偷了我的东西。”又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独眼瞠目。
  “是吗?”男人反问,低头看了下身上的衣服,将手揣进袖子里,拿出了一个裹满了绷带的物件:“这个?”
  “喂,别得寸进尺!”独眼对着格蕾塔叫道:“这个绝不会给你!”
  他的样子怒气冲冲,更令人觉得有趣。
  矩形的对象飞了出去,像是受到无形之线的牵引,去到了格蕾塔的手里。
  一瞬,四个露出了备战状态。就连最阴沉的丸子头都要扬起手。
  “是我花了大价钱拿到的,”男人额上的褶皱加深:“作为交换,你应该也得到了什么。”
  “不知道。”格蕾塔转动着久违的物件:“你没撒谎?”
  “你去问吧,问最后一个经手人,叫做孔时雨的男人。”男人一脚踩在地上:“最早的拥有者已经去世了,听说是前几日的事,还请节哀。”
  “啊。”格蕾塔露出了然神色,放下了手:“既然如此。”
  她将东西同垃圾般扔了出去,重新落回男人手中,回身走出隧道。男人挥手同她打招呼,拜托她别破坏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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