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火势越来越大,灼热的温度传递给周围的每一个人,赵二嘶哑的笑声像是压在众人敏感神经上的一块巨石,在所有人群龙无首时,赵二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开了其他人地束缚,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火场里。
  “轰——!”
  火焰又一次猛窜。
  属于人类地哀嚎声,尖锐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火焰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仿佛是人的皮肤与脂肪在被吞噬。
  浓烟滚滚。
  一场丧事淹没了两个人,一名是死者,一名是死者的儿子。
  翌日。
  谢司宁才刚走出堂屋,就闻到了空气里一股灼烧的气味,他走出院子,以往人来人往的小路上,如今空无一人。
  地面上却多了许多燃烧后的灰烬。
  谢司宁扭头,就看到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来的许温森,他懵懵地喊了一声“哥哥”,就见许温森走到他面前,“要去看看吗?”
  谢司宁听不懂许温森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点头。
  走了许久。
  原先应该是赵二家的地方,如今却是空荡荡的一片,放眼望去,只剩下一片灰烬,与零星剩下的烧焦木块。
  昨日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只隔了一晚,就变了一副模样。
  谢司宁不敢相信地看着。
  而就在他愣住的这几秒,唢呐的响声从远处传来。
  谢司宁转身,看着一队身披孝服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的路过这里,接着走远,纸钱一路走,一路洒,有几张飘到谢司宁的脚边,被许温森不动声色地踢开。
  “哥……”
  头发柔顺的小孩抬起头,像小时候一样,又呆又懵地看着他,问:“昨晚发生什么了吗?”
  许温森揉了揉他的脑袋,“想知道吗?”
  谢司宁点头,“想。”
  于是他趴在许温森的背上,被青年背着,不远不近地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也是在这时,谢司宁才发现,众人抬着的不是一口棺材,而是两口。
  其中一口,谢司宁知道是谁的,那另外一口呢?
  似是知道他的疑问,许温森说:“是赵二的。”
  “……”
  昨天还跪在自己面前求许温森做一个纸人的男人,今天就躺在了棺材里。
  谢司宁只觉得无所适从。
  【我睡着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吗?】
  世界像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天翻地覆了一回。
  8806:【我喊过你,但没喊醒。】
  【……】
  谢司宁没有说话,只趴在许温森的肩膀上,闷闷不乐,毕竟谁让他只要躺在许温森身边,睡眠就出乎意料的好?
  像只睡不醒的小猪。
  有时连谢司宁都在怀疑,许温森是不是偷偷给他下药了,不然怎么会有人能睡得雷都打不醒?
  送葬的队伍走了很久,又在谢司宁记忆里的那片坟地里停下,与六年前那次一样的程序,只是这回,在火中烧着的,不再有纸人,只剩下火纸。
  两个坟包就这么立在地里。
  谢司宁看着,突然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许温森应了一声,像刚才那样,将他背回家。
  自这日之后。
  不知沈村是触及了哪位神仙。
  丧事一个接一个的办,哀乐响个不停。
  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
  在谢司宁努力收集着信息时,夜晚——
  无数电灯照在许家门口。
  门打开。
  无数村民站在门外,手中拿着棍子或是锄头,神情压抑地盯着许温森。
  第39章 哥哥10 “哥,疼不疼啊?”……
  谢司宁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
  而为首敲响院子门的人, 正是许久不见的杨婶。
  她站在众人面前,面上的笑容几乎僵硬,却在看到谢司宁时, 上前抓住他的手, 像邻居间寒暄般说:“小宁啊,杨婶来找你哥哥有点事,你别捣乱, 好不好?”
  许温森就站在谢司宁身后,谢司宁知道, 如果自己此刻退后一步,就是把许温森朝火坑里推, 他看着眼前的杨婶,一声不吭,仿佛她不再是之前给自己寻了一条活路的恩人。
  周围一切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几道蝉鸣声, 在夜空下叫嚷着。
  杨婶面上的表情已经僵硬,她松开谢司宁的手, 笑意也一点点消失, 她像是不理解, “小宁,你为什么要和大家对着干呢?明明像六年前那样,让你哥哥做几个纸人,我们还是原来那样和谐幸福,不好吗?”
  沈村还会是平静且宁静的。
  村里的每个人,也还是谢司宁小时候见过的模样, 不再变得扭曲、可怖,如同吃人的厉鬼。
  谢司宁还是没有说话。
  他看着站在许家门口的人,很多很多, 像是村子里所有能动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在这里了。
  他们今晚上门并不是和许温森商量的,而是硬逼着青年同意他们的想法。
  谢司宁不明白,纸扎人到底有多么的有魔力,才能让活生生的人,变得不人不鬼。
  他扭头:“哥……”
  许温森穿着白衬衫,小臂上为了给他做饭撸上去的袖口还没有放下来,院子里明明漆黑一片,却硬生生因为门外这群人照过来的光,亮如白昼。
  连许温森脸上的表情,都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安静中。
  人群里。
  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咳嗽了两声,缓缓对许温森说:“小许啊……你师傅死了快十年了吧……”
  许温森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只剩下冷漠。
  老人还在说着:“我们的要求没有太过分,只是想让你做几个纸人而已,当初……”
  老人的嗓音粗粝沙哑,不等他说,许温森便打断道:“我上大学的学费,是我师傅走的时候,帮我凑的。为此,他做了十个纸人还债,直到他死的时候,都在做纸人。”
  唯一的恩情没了用武之处。
  老人不再说话,只看着许温森,那双浑浊的眼睛落在青年的脸上,不知怎的,谢司宁竟然在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却不解,恐惧什么?
  许温森吗?
  这个想法刚一跳出来,就被谢司宁压了下去。
  毕竟怎么可能。
  许温森的性格和脾气,是谢司宁所遇到的人里,最温柔、好说话、耐心的那个,没有人会恐惧他,只会亲近。
  不然大半夜敢堵在他们家门口的村民,就不会有这么的多了。
  老人道:“所以纸人这件事……”
  许温森:“我不会再扎纸人。”
  许温森的态度很明确。
  可得到了他这个回答的村里人却焦躁了起来,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多,直到最后,一个个人影逼近,他们手中的锄头、木棍全部举了起来。
  灯光晃眼。
  嘈杂声越来越盛,他们想杀人。
  没等谢司宁做什么,他的眼睛被许温森捂住,耳畔传来青年温柔的嗓音,“别看。”
  不知怎么。
  谢司宁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像珍珠,顺着许温森的掌心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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