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慌忙合上折子,混在案上一堆文本里,又随手抽出一本普通折子展开,煞有其事地边吹边道:“我刚在上面拍死一只小虫子,正要把它吹掉。”
宫女惊讶。此际正值严冬,百虫已逝,太子书房日日有人打扫,且挂着防备蛇蚊虫蚁的香包,怎还会有?
但久居深宫,见惯主子命下人指鹿为马的事情,虞绯名义是奴,实则是太子的枕边人。她恭敬躬身,“原来如此。”
“他洗完澡了?”虞绯理着案上的奏折问。
宫女道:“殿下说用不惯书房的梅香澡豆,命人去取些松木的过来。”
虞绯撇嘴,真是小公主。
不知宫女是不是向景苍禀明她的可疑行为,她刚把请婚折子夹在腋下,系上寝衣带子,景苍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想在榻上懒一会儿?”他张口问。
虞绯拢了拢额前碎发,转动身子朝向他,嗓音慵懒娇媚:“你这里的床我刚躺过,椅子却没坐过,怎么,有人告发我越矩?”
“你越矩的事还少?”景苍不动声色地揭过宫女密告的话题。
见她披着他的白色中衣,浑身半掩半坦,像个媚惑君主犹嫌不够的妖姬,他走近捉住她一只脚丫,轻轻摩挲,“冷不冷,别生病难受又跟我闹。”
“我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吗?”虞绯踢他手心,抽腿起身,小步走去床榻。
景苍坐回书案前,随意翻阅几本奏折,并无胡乱涂抹痕迹,他怕她玩闹,看来不是。又见白纸上多了几行他的名字,太子金印也被动过。
正寻思怎么探问她,只听床上人娇滴滴地喊:“你快过来,瞧我印章好不好看?”
景苍过去。
虞绯斜倚床边,大敞衣襟,雪白玲珑的身子上下各印一枚红色的太子印章,像把他的专属标记烙在身上。
他看得双目灼热,心中起火,这火一路摧拉枯朽焚灭理智,他如饿狼扑食吞下了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虞绯推他,“不要这样……”
“你不就想我这样。”景苍掐住她下颌,注定她娇媚万分的脸,“虞绯,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撩拨男人。”
“不会撩拨男人,只想撩拨哥哥……”
“呜呜……”
事毕他去洗澡,虞绯从床褥下抽出请婚奏折,藏入贴身兜衣里。
本想掺在他书案的一堆本子里,怕他呈交圣上前检查,只好先行带走,再伺机而动。
虞绯揉了揉胸前晕开的印章。她动了金印,怕他起疑,以防万一在身体上下各印两个,果然成功转移他的注意。
离目标仅剩一步,如何将折子交给皇帝是个问题。
第38章 败露
虞绯吩咐丁香,时刻观察霍刀动向。
第二日一大早,丁香来禀,霍刀抱着一个木箱从太子书房出来。
虞绯呆久东宫,知道那箱子是呈到御前的奏折。
她决定碰瓷。
霍刀将要迈出东宫门槛时,她佯作捉猫,一下撞翻他手中箱子。
平日宫里下人瞧见太子亲卫,都是退避三舍,偏东宫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霍刀见箱中折子洒落,忙俯身去捡。
“啊……霍刀你帮我看看,我胳膊是不是骨折了。”虞绯抚着右臂抽气叫嚷。
霍刀命身后宫人去捡,丁香赶紧帮忙。
虞绯一边拖着霍刀察看伤势,一边偷觑丁香浑水摸鱼把请婚折子塞入木箱,等大功告成,她退后几步,“算了,我待会叫个太医瞧瞧,你先忙。”
霍刀复捧木箱愈行愈远。
“小姐,如果事发,太子知道了怎么办?”丁香有些担忧。
“我不是有免死金牌。”虞绯竭力镇定。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总觉得,这事不是一张免死金牌能善后的……”丁香声音微微颤抖。
虞绯何尝不怕,比起撮合他和杨芷婚事他知晓后的怒气,她更惧他发觉蛊失效后的残忍无情。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边走边看,见机行事吧。”
古代宫宴像现代聚餐一样频繁。
腊月初八,又称“腊八祭”,皇帝携臣子后妃祭祀完祖先和神灵,当晚在大殿设宴。
或许心中有鬼,虞绯觉得,今晚皇帝皇后格外高兴,尤其皇后,一贯冷清严肃,可不时看向景苍的眼神,颇有种“吾儿长大”的意味。
冥冥之中,她有种预感,景苍和杨芷的赐婚圣旨,将在此宴颁布。
“怎么了,不舒服?”景苍见虞绯面色泛白,偷摸她的手,发觉冰凉渗汗,命宫女寻来一个手炉塞她手里,“难受你就先回去。”
“不用。”虞绯摇头,握着手炉如拢刺猬,仿佛心都扎得泛起细密疼痛。
“寻常宫宴,无甚大事,你别硬撑。”景苍给她斟了一杯热茶,推她面前。
虞绯下意识望向对面臣子家眷席位的杨芷,杨芷冲她微微一笑,似乎毫不介意景苍对她的亲昵和关心。
几上热茶如有千斤重,她没有力气端起,茶水腾起的白烟润湿眼睛,她悄悄挪动身子,离他更远一些。
丝竹歌舞悠扬曼妙,虞绯却觉聒噪缭乱。她一面希望皇帝立刻颁布赐婚圣旨,她不用再像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安,一面希望时间可以过得缓慢一点,他们仍像情人长久并排而坐。
酒过三巡,皇帝挥退乐伎舞姬,朝身边的太监做了个手势,太监自身后宫人的托盘上捧起一道明黄圣旨。
尖利的声音如唢呐响彻整个大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之女杨芷娴淑温良,品貌出众……值杨芷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和钦天监共同操办,择日完婚……”
一旨宣毕,众臣齐呼帝后圣明。
杨芷起身,欲去接旨,见景苍怔愣,瞥过虞绯。
虞绯会意,扯扯景苍衣袖,小声道:“殿下,快去接旨。”
景苍不动,用一种冷若冰雪、锐如利刃的目光看她,仿佛要冻住她剖开她的胸膛瞧瞧有没有心。
虞绯呼吸一窒,迎上他冰冷中带着一丝受伤的眼神,固执道:“殿下,接旨。”
好事者景逸见他俩对峙,玩味道:“皇兄迟迟不去领旨,难道是对这桩婚事有何不满?”
景逸的话如水溅油锅,惹得众人视线或明或暗投向景苍。
虞绯见势接口:“宁王说笑,杨姑娘是殿下亲自上书求娶,怎会不满?”看着景苍,嫣然一笑,“殿下是大喜过望,以致失态。”
“虞侍婢说得没错。”景苍几乎自嘲一笑,转瞬即逝,一字一顿,声色趋于平稳,“杨姑娘是孤亲自上书求娶,怎会不满。”
他平静甚至配合地顺应她的话,虞绯却好似从中窥见大难临头的危险——他像一只濒临发狂的雄狮,随时会将她撕得粉碎。
杨芷朝她点头,感激一笑。
虞绯手脚冰凉,身子发抖,果不其然,等景苍归席,她被两个侍卫像拖死人一样带走了。
宴散后,霍刀问:“这是……怎么回事?”
霍刀震惊,景苍也好似挨了一道晴天霹雳,咬牙:“八成是虞绯捣鬼。”
忆起他曾禀过的事:“你说虞绯在东宫门口撞翻奏折箱子,是她出我书房的第二日?”
霍刀道:“是”。
景苍思忖虞绯那晚的表现,显然早有预谋,她佯装无辜诱他教她写字以及在身上盖章迷惑他,偏他色令智昏,着了她的道。
可她怎知书房有封请婚折子?
他吩咐:“严查东宫下人,尤其和虞绯来往密切的。”
“是。”
景苍扶额,“莫公公那边留下了吗?”
霍刀道:“依照您的意思,已将他拦在殿外。”
莫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景苍不好张口向他偷要交上的请婚折子,见面由霍刀代劳。
“莫公公,我们殿下想要回呈上的请婚折子,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莫公公诧异地看了景苍一眼,霍刀低声道:“涉及儿女情长,殿下想留作纪念,这些微小事,不便惊动圣上。”
莫公公了然笑道:“好说好说。”
回去不久,差人送来折子。
景苍一看,落款正是虞绯蹩脚的仿写名字,太子红印也盖得晕花纸张。
东宫掌事办事利索,他刚回院,掌事拖着一个扫洒宫女过来,说是此人帮虞绯去太医院采买藏红花。
命人去她住所搜,果然寻出一包,已用小半。
景苍倒想知道,他拿着落她笔迹的婚书和带有避孕功效的药草摔她面前,她作何解释。
第39章 解释
虞绯被关在太子寝殿。
平日华贵大气、温暖舒适的宫殿她最喜欢,此刻环视,却像要她小命的阴森刑场。
“咣啷”一声,厚重的朱门自外打开。
虞绯身子瑟缩一下,抬眼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