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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杨芷似乎见跟她说话如对牛弹琴,抿了口茶,索然笑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说,过些日子礼部的人会来杨家让我挑凤冠和喜服的样式,筹备约摸都得半年有余。你趁这段时日也想想,偏好什么样的,等诞下皇嗣,我为你和太子风光操办侧妃之礼。”
  虞绯闻言如坠冰窖,心好似被人攥在半空,她来不及向杨芷答谢她的贤良,追问:“是今天说的吗?”
  杨芷迟疑半晌,微微点头。
  虞绯如一个刑犯终于得知流放的日期,恍惚中,她听到自己的心落到地上摔得烂碎的声音。
  丁香送走了杨芷,回来叹道:“小姐,你怎么又哭了?”
  虞绯拭去眼泪,“我是喜极而泣,我们今天就要回家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她交代丁香:“你去坤仪宫问问,我们今天可以出宫不?”
  丁香却有些踌躇,“小姐,您是不是为杨姑娘的话伤心了?我瞧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太子今天和她一道逛花园,两人离得远,看着都没说上两句话,反而太子好像早就发现了您,老是侧头留意着。”
  虞绯从未在男人身上吃过败仗。过去她恃美寻欢,颇会甜言蜜语,总是哄得别人在分手时对她哀求挽留,她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留恋。这回算是栽了,输得稀里糊涂。
  她玩不起,要跑路了。
  虞绯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好拾掇的,她装了两件从蜀郡带来的衣裳,见丁香还杵在门边,她掸掸衣袖,像把过往的一切当作灰尘从身心散去。
  “我不要他了。”
  杨芷今日没来东宫之前,她都在给彼此机会,希望他能破釜沉舟,主动退婚娶她,他却一直没有动静。他和杨芷黏黏糊糊之后,她又在给他机会,祈盼他能过来澄清,给她承诺,可他不以为意我行我素。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当杨芷说他今日和她提及凤冠喜服一事,无论言语真假,她都不会再等他来解释了。
  虞绯承认,她就是个胆小鬼。她怕杨芷的话为真,她连最后一点脸面和尊严都没有了,自取其辱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她早该这般恣意洒脱。
  –
  寝殿里。
  霍刀见太子翻阅书籍时总觑向门外,仿佛在等着什么人过来。方才下属向他禀报一事,他斟酌措词良久,犹豫该如何朝太子开口。
  “怎么了?”太子放下书籍,“是不是院里有人闹事了?”
  “这倒没有。”霍刀回,太子复捧起书,他慢慢地道,“是虞大小姐那边……”
  “她要求见我?”太子打断,眼里迸发出奇异的神采,像失修几日的木偶忽地被点了睛珠,生气毕现。
  “没有。”霍刀艰涩地道,“虞大小姐得了皇后娘娘的口谕,今晚便要离开东宫。”
  “去哪?”
  “回去蜀郡。”
  太子冷笑着将书摔在案上,“没想到她巧舌如簧,真说动了母后。”
  遂自语:“婆婆那关好过,我这关呢?”
  说完腾地站起,抽出一旁架子上置着的水龙剑。
  水龙剑乃太子宝剑,吹毛利刃,极为锋锐,且陪太子赴沙场斩过敌首,见过血光。
  霍刀见他双目泛红,嘴唇紧抿,一副欲将对手除之后快的模样,慌忙道:“殿下,虞大小姐一介弱质女流,您想教训她,无需舞刀弄剑,有什么误会您俩慢慢说,况且杀鸡焉用牛刀啊。”
  景苍觉得今日不是虞绯死便是他亡。
  从宁王府回来,他喝下安神汤不过一刻钟惊醒,询问虞绯去向,得知她被召去坤仪宫,他着急忙慌、强忍痛楚赶去为她解围,却没料听到她一番与他恩断义绝的言辞。可他们回宫前,她还在流泪亲他,说等他好起来,便会告诉他,她喜不喜欢他……
  他猜测或许是她不想为侧室,故而请离,但他更怀疑的是,她根本没在意过他。他们的相识相知相爱,全都缘于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她像胜券在握的猎手,冷眼旁观他的沉溺沦陷。
  她唯一的一次真情,是面对景逸胁迫说愿为他赴死,可那像昙花一现,叫人疑惑是不是她的权宜手段,否则在他为她挡刀之后、为什么要她一句喜欢那么艰难,在他被她言语中伤吐血昏迷直至苏醒后的几天里、为什么她对他不闻不问如同陌路人一般。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杨芷过来,他故意和杨芷逛小花园,瞧见虞绯鬼鬼祟祟跟在后面,他不由得心情愉悦,为了激她生气找他论理,他同意要杨芷上顾渚紫笋茶,还假作欲吃杨芷递过来的糕点,终于把虞绯气服离开,他意兴阑珊,径自回殿等她过来找他。
  但没想到,她竟直接要走了!
  一直以来,她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不仅可耻地乐在其中,还处处跟个仆人似的替她收拾烂摊子。他一回不听话,她就跟弃狗一般抛弃了他。
  景苍越想越恼火,持剑冲了出去,“我看她今日怎么踏出东宫的大门,她死也得死在这里!”
  第51章 你提剑来杀我
  白日间晴空万里,晚上却下起瓢泼大雨,虞绯背上包袱,准备出门。
  “哐当”一声,朱红的殿门被人从外踹开了。
  凄风冷雨伴着来人之势灌了进来,她顿感凉嗖嗖的,原本温暖舒适的大殿立时如阴森冰冷的牢房。
  景苍缓步踱了进来,手中攥着一把雪亮薄削的长剑,他周身被雨水打湿,衬得发愈黑、肤愈白,加上充血的眼眸和雪白的长衫,整个人直如从地狱逃来人间复仇的厉鬼。
  丁香吓得手中的油纸伞“啪嗒”掉在地上。
  紧随而来的霍刀站在门边向虞绯弯腰作揖,“大小姐,您有什么话,和殿下好好说,千万别吵……”
  “滚!”
  景苍一声厉喝,霍刀和丁香退下。丁香临走前担忧地看着她,虞绯冲她摇了摇头。
  如果景苍刚恢复记忆那会儿,他拎着把剑,她指定得对他下跪求饶。但两人经历种种,她意识中已把他当作安全的屏障,此刻他怒不可遏,她却饶有兴致地瞅着他剑柄的金雕盘龙。
  以前她在景苍寝殿见过这把剑,不过没有细察,今日一瞧,拿着怪威风的。
  “虞绯!”
  景苍见她跟没事人一样,瞪着猫儿似的澄澈眼眸窥视他手中长剑,要不是他浑身带煞,她仿佛要抢剑过去试握一般。
  他正色道:“你知不知道你身怀皇嗣、瞒上出宫,此乃死罪?”
  虞绯从没见过这样睁眼说瞎话的。自从她编了个“母亲产后病逝”的谎话,他就再没弄进她肚子里,她跟谁怀胎?前几天在坤仪宫,皇后叫太医刚诊过脉,连漏网之鱼都不曾有。
  倒是他之前为救被困在宁王府的她,谎称她有孕,这会儿竟把幌子当令箭了!
  虞绯冷笑:“我就算怀了,那肯定不是你的。”后觉反应过来,“哦,这又是死罪了?”
  她朝他迈近几步,仰起颈子,像引颈就戮一般,“你今天是来杀我的?”闭上眼睛,“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想拿走,我无话可说。”
  景苍讥嘲:“你觉得我今天是来杀你的?”
  虞绯佯作认真地上下逡巡他,啧啧叹道:“你摆出这么大一副阵势,我还以为你要砍下我的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以显太子赫赫威名,令逆者胆战心惊、莫敢不从。”
  “胡说什么。”
  景苍皱眉,瞧她雪白纤细的颈子在他眼前晃啊晃,不由忆起她欢快时也是这般玉颈拂扭,有时细嫩的肌肤上还会浮起一层淡淡的粉,像赶上正午变色的粉红芙蓉,娇媚动人。
  他一手箍住她的后腰,“之前你没怀上,但从今日起,你肯定有了。”
  他不知哪里来的牛劲,把她整个人锁在他怀里,虞绯丝毫挣动不了。
  听他意思,他还想对她囚禁强迫直至怀孕生子。
  她羞恼:“你不是说我没同意之前,你不会强迫我生子。”
  景苍摩挲着虞绯的腰肉。忆起除夕那晚她任性跳河,他为安抚她确实说过“生子解蛊一事等她打开心扉”,可那会儿恐怕蛊就没有了,她仍跟他惺惺作态。
  而且前几日她说等他好起来,她就会跟他表明心迹,但实则转头要走,对他不闻不问。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挨刀中毒躺在榻上几天不便动弹呢。
  他一腿屈起,抵她裙下,意有所指地道:“对于你这种满口谎言、背信弃义的骗子,我为什么要恪守君子之诺。”
  虞绯身量本就比他矮许多,此刻身体相贴,她隔衣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湿凉,肌肤被冰得颤栗,偏偏他撩逗似的揉着她的腰窝,一缕缕难以言喻的滋味萦绕身子,她感觉自己都动容了。
  他身上久违的松木清香夹着清苦的药香和雨水的潮气,将她紧密环在其中,她不禁想到两人水乳交融的愉悦、他为她挡刀的无畏、他持剑寻她的懊恼,她一时动情、心痛又无奈,暗自掐紧手心,迫理智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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