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阿萨端详她的时候,姐姐也歪着脑袋,朝阿萨笑。
  阿萨对姐姐露出怯生生的笑。
  “你怎么这么脏啊?”姐姐笑着伸手,“帮你洗干净,好不好?”
  阿萨犹豫了很久,结结巴巴地问,“你从哪里来?”
  “我?”姐姐想了一下,“我从很远的地方来,马上就要成为你的妈妈了。”
  “妈妈?”阿萨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明明妈妈已经不在了。x|
  “很远是多远?”阿萨指着铁栅栏外的杂草丛,“比这里还远?”
  姐姐讶异地看着阿萨,放声大笑。“对,比这里还要远成百上千倍。”
  阿萨已经记不清第二个妈妈的脸了,但是记得她大笑的声音。
  “我已经没有家了,马上我就要有新家了。”姐姐笑着说,“我们就要成为家人咯?”
  大叔忽然出现,横在阿萨面前。阿萨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
  “笑什么?”
  姐姐指着阿萨。“你儿子真可爱。”
  大叔回头瞥了一眼,从杂乱的头发和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才不是我儿子。”
  ·
  第二天,阿萨从浓重的血腥味中惊醒。
  他从铺着杂草的地板爬起来,见到大叔正在擦拭斧子。地上是一块一块的碎肉。
  父子俩相顾无言。大叔将地上的最后一摊烂肉和骨头装进垃圾袋,然后拿起角落里一把生锈的铁铲,出门了。
  ·
  其实阿萨挺喜欢这个姐姐的,。
  阿萨追了出去。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阿萨跟在大叔的身后。原来杂草丛里,有这么大的空间啊。
  阿萨没有刻意隐瞒自已的脚步声。因为身材矮小,加上大叔背着大塑料袋,喘着粗气,居然没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小孩。
  窸窸窣窣——
  阿萨听到,前面的杂草摩擦声停了下来,他也停下脚步,一抬头,高大的背影将背上的垃圾袋卸下来,大叔弯下腰,阿萨看不见他的背影,听见湿软的土地被铲开的声音。
  大叔将塑料袋丢进坑里,正要把坑填好,忽然发现
  他吓了一跳,随即咒骂:“死小鬼!躲着这里看什么!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阿萨指着坑,“妈妈。”
  大叔愣了一下。
  “下次再给你找新的妈妈。”
  阿萨有点委屈。他不要新的妈妈,他就想要这个会放声大笑的妈妈。
  “她做错了什么吗?”阿萨小声问。
  大叔没有回答,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沉默地把土坑填好,用力踩了踩。湿软的泥土被跺得微微震动。
  大叔拎起铁铲,踢了一脚阿萨。“滚回家去。”
  ·
  那天之后,阿萨脖子上多了一条铁锁链。
  阿萨抬头望着天井,迈步走出大门。
  虽然不记得两个妈妈被埋在什么位置,他还想再躲进杂草丛里。
  脖子上的锁链足够长,一头拴着阿萨的脖子,另一头拴在杂物间的门把手上。这个长度足够阿萨在院子里自娱自乐。可惜还没碰到院子外的栅栏,脖子一紧,阿萨被勒得摔倒在地。
  “哎!这屋子不是荒废了吗?里怎么有个小孩!”
  阿萨循声望去。
  栅栏外有一男一女,他们站在铁栅栏和青绿色的杂草丛之间,以至于亮橙色的马甲异常刺眼。他们手里拿着扫把,头顶戴着尖尖的草帽,惊奇地看向栅栏里的阿萨。
  “嘘嘘,小孩!过来!”
  橙色马甲的女人靠近过来,干净的手套握在生锈的铁栅栏上,另一只手伸进来,朝阿萨招呼,“你脖子怎么了?要阿姨帮忙吗?你家大人呢?”
  第39章 阴宅7
  有人接到举报,小公园荒地后面,流浪汉父子占据危房,于是热心人土上门来访,发现脖子上被拴着铁链的阿萨。
  这栋无人问津的荒屋忽然备受关注。
  一群人拥进破旧的屋子,给大叔做思想工作,还给大叔找了一个公园保安的工作。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阿萨还没反应过来,这群热心人土已经离开了。
  自从环卫工人发现了阿萨的存在,大叔的脾气更加恶劣,从前只是不管阿萨的吃喝,后来只要有来访者探查,大叔就对阿萨拳打脚踢。
  大叔的异常举动很快把他们吓走,有时候阿萨会听到路人在外议论,说这栋屋子是“鬼屋”,里面住着恶鬼。
  ·
  大叔在似有若无的“关心”视线中沉寂许久,除了在公园的保安亭睡大觉,就是在“鬼屋”里守着阿萨睡大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跟阿萨说话了。
  某天,大叔突然对阿萨说,要再给他去找新的“妈妈”回来。
  阿萨对此没有放在心上。
  先不说“新妈妈”,阿萨隐约察觉到,自已的存在似乎变成一个麻烦的问题。
  ·
  深更半夜的时候,阿萨会莫名其妙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大叔举着斧头,站在自已的草席旁边,低头看着自已。
  大概是不方便下手,大叔干脆眼不见为净,把阿萨拴在家里后自已出门。
  于是大叔出门的时候,阿萨就拖着脖子上的铁链到处走,从客厅溜达到院子。偶尔会有善良的路人,见到阿萨脖子上的铁链,大发慈悲地朝铁栅栏内丢一些食物,阿萨就直接坐在院子里,用手抓着吃。
  ·
  某天,大叔忽然转变心意,解开阿萨地铁链。
  即使脖子上没有铁链了,阿萨不敢走远,他虽然很好奇“二妈妈”所说的来处,也只敢在铁栅栏外的杂草丛走动,胆子再大些,也会去小公园自娱自乐。
  “二妈妈”所说的“很远很远”,到底是多远?
  阿萨没有概念,他去过的最远距离,就是小公园。
  如果离开了大叔的视线范围,大叔很可能会砍死自已。
  毕竟前两个妈妈都是因为想要离开,才被砍死的。
  ·
  阿萨迷恋在灌木草丛中来回穿梭地感觉。
  只要隐藏在灌木丛里,没有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已,灌木丛无比安全。树木枝叶构成的隧道像是神秘的迷宫,土地里时不时就能发现玩具,往前闯就可能发现新的地方。久而久之,阿萨对小公园的每一个角落了如指掌。
  ·
  脖子“解放”的第某天,阿萨在灌木里穿梭着玩儿。空气间飘来一股甜腻的香味。
  他循着香味来到公园的小凉亭,凉亭里的孩子们欢声笑语,桌上摆满了美味的食物。
  阿萨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回爬。同龄孩子都不喜欢自已,阿萨有自知之明,比起美味的东西,阿萨更害怕同龄人的恶意。
  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大声问:“你在花坛里做什么?”
  阿萨回头,从层层迭迭的树叶中望去,凉亭里有个头顶王冠的姐姐,好奇地看着自已,眼里澄澈,没有丝毫恶意。
  阿萨久久没有回神。这样干净的目光,他好久没见到了。
  “他是小克星!”有另一道声音说。
  ·
  戴着王冠的姐姐大方地分享了一块蛋糕。虽然是她们吃剩下的,阿萨非常开心,这辈子能吃到如此美味的蛋糕,死而无憾。
  后来,阿萨经常去小公园的凉亭碰运气,希望能再次碰到戴着王冠的姐姐。虽然记不得她的脸,但阿萨记得她的声音。
  可惜,过了好几天,阿萨都没在小凉亭见到这个姐姐。
  ·
  没见到也好。阿萨想,其实周围人没有说错,自已确实是个克星。
  靠近自已家的人,都被大叔砍死了。
  ·
  阿萨百无聊赖,平躺在天井旁的空地上,脚边是在水井里打水洗斧子的大叔。
  看他这个架势,大叔今天又要动手了。
  阿萨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大叔擦斧子的动作发呆。
  今天大叔又带回来一个姐姐,年纪很小,看上去只比王冠姐姐高一些。大叔将她带进密闭室后,这个新来的姐姐一直在哭。
  看到擦斧子的大叔,阿萨心中隐约有某种预感——
  骨肉分离,血染得到处都是,分袋装好,埋入土下。
  自从环卫工人发现了这个老房子后,大叔很久没有动手了。阿萨还以为大叔从此以后,不会再拿起这把斧子,没想到,人是不会轻易变的,大叔还是大叔。
  大叔擦好斧子,拎起它,走进客厅之后的密室。很快,里面传出尖锐的惨叫,紧接着重归平静。
  阿萨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味。
  ·
  这是进入家里的第四个姐姐。
  这次,进来的姐姐,身上有一股亲妈的味道,淡淡的干涩肥皂味,但是她不像亲妈一样粗鲁,也不像二妈妈一样温柔或者大笑。
  她和第三个姐姐一样,瑟瑟发抖,每晚都在哭,曾经套在阿萨脖子上的铁链,晚上的时候会短暂地栓在这个姐姐脖子上,瞳孔里透露出阿萨看不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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