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钟虞立刻转身。
  蒋绍言只是沉默看他,一时间谁都没说话。钟虞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有多尖锐和防备,仿佛全身竖起刺的刺猬。他以为蒋绍言会问他在干什么,或者电话是给谁打,谁料蒋绍言并没有,反而问他衣服有没有湿。
  钟虞愣住。
  蒋绍言以为他没听清,往前走近半步,低声又问一遍:“毛衣湿了吗?兜兜洗澡闹人,有没有把你衣服弄湿?”
  钟虞低头看,黑色的毛衣即便湿水也看不出来,如果蒋绍言不说他自己甚至没注意。
  竖起的防备一瞬间颓踏,钟虞动动嘴唇:“没有。”
  其实是有的,在靠近小腹的位置湿了一块,正好是那道疤所在,但他不在意,也不想就这个话题跟蒋绍言多拉扯。
  他抬脚往楼梯走,擦身而过时,蒋绍言转头看他,钟虞唇上还涂着刚才抹上去的口红,不知怎地没被擦掉。
  *
  父子俩到底没能把人留住,钟虞给蒋兜兜读完故事就要走。
  蒋兜兜哪肯,但看钟虞下去打过电话好像就不太高兴,不敢强留他,只哼唧着说要再去找他。
  钟虞说好,摇摇手机:“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蒋兜兜从床上爬起来送他下楼,蒋绍言站在门口,拿过挂起的大衣递过去。
  钟虞接过,手指碰到了蒋绍言的手,他抬眼看去,又对上蒋绍言的眼睛。
  两人相对沉默,俱是无言。
  钟虞穿大衣,蒋绍言问他:“怎么回去?”
  “叫车。”
  “已经叫了?”
  “还没。”衣服穿上,钟虞一粒粒系纽扣,他估算过时间,坐电梯到楼下再叫车正合适,等他走到门口司机也刚好到,他没什么耐心,不喜欢等人,也不想要别人等他。
  蒋绍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送你。”
  钟虞立刻拒绝:“不用。”
  蒋绍言没做声,钟虞以为他不再坚持,低头去看蒋兜兜。蒋兜兜紧紧抓着他的手,眼角红红,目光竟有些湿。
  此时已是十一月,入了冬,半夜气温零下,寒风冷得刺骨,公寓里灯光明亮还开了暖气,厚实的墙壁隔绝严寒,所以钟虞只感到了融融暖意。
  但他现在要走了,要离开这里,独自踏进寒夜。
  钟虞的心同样被浓浓的不舍包裹,但性格使然,他并未流露过多,只是蹲下,轻轻拥住蒋兜兜。
  就在这时,头顶落下一道低沉的声音。
  “蒋熠安。”
  蒋绍言很少如此郑重又严肃地叫蒋兜兜大名,带着一个父亲的威严,钟虞愣了,蒋兜兜也愣了,两人同时抬头。
  蒋绍言说:“给你五分钟,上楼穿衣服。”
  蒋兜兜很快反应过来,颓丧的面庞一瞬点亮,像个得了号令的小士兵,即刻就往楼梯冲去:“不用五分钟,我两分钟就穿好,小虞儿等我!”
  钟虞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他慢慢站直看向蒋绍言,满脸都是不赞同。
  “他都快睡觉了,你还让他穿衣服干什么?”
  蒋绍言说:“你走了他也睡不着,一样的。”
  钟虞还要说话,蒋绍言已经穿好外套拿起车钥匙,又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出一张黑色门卡递过去。
  “这是电梯卡,小区门口的门禁也能刷,你拿着,以后进出方便。”
  钟虞没动:“我不需要。”
  蒋绍言淡淡笑笑:“怎么,我公司门禁就要,公寓的就不要?”
  钟虞垂眸瞥了一眼那张薄薄卡片:“我要是说就不要呢?”
  蒋绍言看着他:“那我就只能强给了。”
  说着他拉过钟虞的手,硬是把卡塞了进去。
  钟虞被迫捏紧那张卡,蒋绍言松开他的时候,手掌将他蜷起的手指包在掌心握了握,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凉”。
  “好了,我先下去开车,待会儿等兜兜下来你们直接到一楼。”蒋绍言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蒋兜兜迅速穿好衣服,又蹬蹬从楼上跑下来,钟虞弯腰把他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又给他裹了条围巾。
  到楼下,蒋绍言已经将车从车库开了出来,一直着着没熄火,蒋兜兜刚一爬上后座就说:“哇,爸爸已经把椅子弄热了!”
  钟虞坐下的时候果然感受到身下的座椅是热的。
  蒋兜兜自己系好安全带,又给钟虞系上,然后对蒋绍言说:“出发吧爸爸,我们送小虞儿回酒店。”
  蒋绍言滑动方向盘将车开了出去,没多久就出大门,拐弯上了大路。
  平常这个点蒋兜兜早睡了,就算不睡也很少这么晚还在外面,他有些兴奋,车厢里就只听他一个人在叽叽喳喳。
  钟虞紧挨着他,一只手臂搂在他身后。
  座椅的温度传导到全身,他现在整个人都觉得很暖和。
  不自觉往后视镜看,正好蒋绍言也看了过来。
  对视只一秒蒋绍言就移开了,继续看前方的路,双手稳稳地掌控方向盘,让车在夜色里平稳穿行。
  蒋绍言的背影看起来高大宽阔,叫人莫名踏实和心安,钟虞看了片刻,突然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身下温暖的皮垫。
  第30章 送礼物(一更)
  收下蒋兜兜那支口红, 钟虞虽然哭笑不得,但礼尚往来,琢磨怎么给小孩回一份礼物。
  老陈生的女儿, 买的都是公主裙洋娃娃, 不具备参考性, 聊天中他才得知原来郝家明有个上高中的儿子。
  这一日上午茶歇,老陈和郝家明又凑在一起,老陈给郝家明展示自家闺女的照片, 羡慕得郝家明直流口水。
  郝家明扼腕:“我好钟意女儿, 偏偏我家生了个淘气鬼!人家来讨债,他是来讨命!我和他妈妈也算名校毕业, 怎么生了他这么个笨蛋衰仔啊,每次辅导作业我都要准备速效救心丸,防止一命呜呼!”
  老陈正拍着郝家明肩膀幸灾乐祸,就见钟虞也走过来。
  钟虞主动问:“聊什么?”
  “聊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啦。”郝家明说,“真羡慕陈律,有个贴心小棉袄。”
  钟虞点点头,倒了杯黑咖啡站在旁边, 竟然没走, 一副饶有兴致要加入的模样。老陈惊讶, 钟虞向来不爱凑堆聊天, 更别提聊孩子的话题,怎么今天转了性。
  老陈转转眼珠,大概猜到原因。
  郝家明又冲钟虞抱怨一通, 无非他家男孩子多调皮多不叫人省心:“把他妈妈气到哭转脸又送花哄人,将他妈妈哄到眉开眼笑。臭小子,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招数。”
  泼金似的阳光照进来, 钟虞整个人正好站在光里,他默默听着,静静笑着。那笑虽然浅,但不再凉薄,不再是伪装出来的笑,而是温和的笑,发自内心的笑,老陈一瞬间竟觉得他身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钟虞发觉郝家明这人挺有意思,等郝家明说完,他问:“那郝总儿子小时候,你会送他什么礼物吗?”
  郝家明瞪眼:“我送什么礼物,衰仔日日气我,我送他一顿男子单打。”
  钟虞忍俊不禁。
  玩笑归玩笑,郝家明又正色问:“钟律问这个做咩?要给人送礼物?”
  钟虞道是。
  “多大的男孩?”
  钟虞想起蒋兜兜,情不自禁又笑起来:“五六岁吧,也挺皮的。”
  老陈闻言挑眉,钟虞淡定地朝他扫了一眼。
  郝家明继续问:“关系远近呢?关系远我就直接建议包红包啦,你省事,人家家长也开心,关系近的话那就要好好挑挑。”
  钟虞摆出请教姿态:“比如呢?”
  “送玩具啦,赛车飞机手枪,男孩子嘛就喜欢这些,或者送乐高也可以啊,乐高有便宜有贵,有款军舰6万多,我家衰仔一直想要我没给买。不过钟律一看就不差钱,可以买!”
  老陈咋舌:“这么贵。”
  郝家明翻眼:“你以为小孩子碎钞机的名头是白来的?”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一句“蒋总来了”,会议室里的交谈戛然而止,众人纷纷往外看去,钟虞也朝外看,果然隔着一面玻璃看到了蒋绍言。
  蒋绍言不知打哪儿来,正从外头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穿过,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前呼后拥,倒真有几分电视剧里霸道总裁的派头。
  郝家明脑内迅速盘点起蒋绍言今日着装,又一套没见过的新衫,优雅沉稳的黑,青果领,而关窍在那胸前,那里竟还压着一朵暗纹玫瑰。
  不得了不得了,玫瑰花,郝家明啧啧,这是在向边个示爱啊?真乃低调的闷骚。
  郝家明忍不住找人分享,钟虞距他最近,于是凑过去:“钟律你看,我们boss是不是好靓?靓仔哦~”
  钟虞便也眯眼打量起蒋绍言的宽肩窄腰大长腿,他微侧着脸,面上带笑,操着不太正宗的粤语腔调回应郝家明:“嗯,的确是好靓。”
  会议室的那面玻璃墙长十几米,蒋绍言长腿阔步气势恢宏,走t台似的,一众人目光紧随,快走到头时,蒋绍言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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