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蒋绍言听完,眼中已现肃杀之意,静了片刻又问:“他脸上那道疤怎么来的?”
对面的人愣了两秒:“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打架受的伤,要查吗?”
想起程杰故意撩起头发露出伤疤的那个动作,蒋绍言目光沉了沉:“继续查”。
那通电话不久蒋绍言就开车从公司离开,一整日都是阴天,灰蒙晦暗,分不清是雾是霾。路上他给钟虞打了电话,说来也巧,就在电话接通的那刻,灰白天空竟显出几朵彤云,叫蒋绍言心头也拨云见日。
蒋绍言并未说自己回来了,听说钟虞和蒋兜兜就在家,愈发归心似箭,一脚油门加速向前开去。
进小区停车,搭电梯上楼,蒋绍言一刻不停,终于到门口,他下意识伸手去按指纹,一顿,又缩回来,理头发理衣装,这才郑重地抬手,曲指在门上敲了两下。
几乎同时,门内传来脚步,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思慕的那人便出现在眼前。
这种有人等待的感觉很好,蒋绍言粲然一笑,说:“我回来了。”
蒋绍言并非情绪外露之人,多数时候沉稳内敛,钟虞印象里还没见他如此笑过,一向伶俐的脑子罕见短了下路,愣了愣,下意识接道:“哦,你回来了。”
蒋绍言点头:“对,我回来了。”
钟虞反应过来,无声瞥去一眼,结束了这鬼打墙般的对话,不再理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回身走向沙发旁地毯上的蒋兜兜。
这两天对蒋兜兜来说简直跟天堂一样,真想高歌一曲《好日子》!不用上幼儿园,蒋绍言也不在家,就他和钟虞两人,睡到日上三竿,一翻身钟虞就在旁边,闭上眼再睡个香喷喷的回笼觉,醒来后钟虞问他想吃什么,蒋兜兜眨眨眼,说汉堡炸鸡和薯条。
所以两人从早上到现在就只吃了一顿,勉强算brunch。吃饱喝足,蒋兜兜把书和玩具一股脑儿搬下楼,摆摊似的放在客厅靠窗的地毯上,跟钟虞两人挨个玩。
蒋绍言敲门的时候,钟虞正跟蒋兜兜下围棋,匆匆忙忙过来开门又着急忙慌跑回去,甩掉拖鞋踩上地毯,蹲下坐在蒋兜兜面前,两人中间搁着一方棋盘。
这棋盘是金丝楠木,蒋西北托人买回来给蒋兜兜开发智力的,配上珐琅罐和白玉子,一套就花去十多万。蒋西北自己节俭,一件衣服穿到破,但为蒋兜兜花钱却大方,这套棋具买回来一直扔在角落招灰,不知道怎么被蒋兜兜翻了出来。
蒋兜兜压根不会下围棋,钟虞也一知半解。善于学习的钟律迅速找了段视频,跟着讲解听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围棋围棋,顾名思义,不就是谁的子围出的地盘大谁就赢吗?他跟蒋兜兜把规则一说,约定了个简易版,一大一小俩臭棋篓子就兴致勃勃开始了。
蒋绍言换了拖鞋走过去,就见地毯边上甩了四只除尺码外一模一样的小黄鸭拖鞋,地毯上的两人盘腿而坐,都在单手摸下巴,姿势竟也一模一样。
蒋兜兜执白子,罐里棋子不剩多少,棋盘上的地盘也被黑子围了大半,明显处于下风,钟大律师杀起来连儿子都不让。
观棋不语是美德,蒋绍言践行之,虽然在他看来这两人根本不是下棋,就是纯玩。他先是站着看,瞥见垃圾桶里有麦当劳的包装袋,估摸着两人可能就吃了这一顿,便打电话叫附近餐厅送外卖,之后索性也以相同姿势盘腿坐于地上。
蒋兜兜对规则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他想得认真,两条秀眉紧紧拧着,一边偷瞄钟虞,一边谨慎地落子。
钟虞挑起嘴角轻轻一笑,蒋兜兜立刻抬手,说我不下这儿,然后左看右看,摆了个其他地方。
蒋绍言不由好笑,小崽子还是嫩的,经不起炸,果然钟虞雷厉风行下一黑子,立即形成包围圈,把里头的白子绞杀干净。
蒋兜兜跳起来:“小虞儿你使诈,重来重来!”边说边往钟虞怀里扑挠他痒痒肉,钟虞连躲带闪,体力不支向后倒去,仰面躺在了毛绒绒的地毯上。
这场景叫蒋绍言无法不动容,他笑了笑,正要起身将蒋兜兜从钟虞身上拎起来,却突然顿住。
夕阳斜照,落于地板拉出一线,将客厅一切为二,钟虞的脸一半照进明亮的光里,另一半则落于暗沉的阴影中。
全然割裂的两个部分,一白一黑,一明一暗,好似隐射某段过往,又像预示可见的未来。
蒋绍言心跳陡然一停,表现在脸上便是那笑容逐渐僵硬,直至最终消失。
第50章 耍心机
外卖到, 蒋绍言下楼去取。
知道这父子俩在家没吃好,蒋绍言点了八菜一汤,极尽丰盛, 一一摆上餐桌, 辣口的不辣的分占半壁江山, 三人各取所需。
钟虞无辣不欢,只夹辣的吃。蒋兜兜人菜瘾大,吃辣前要过水, 吐着舌头说好辣好辣, 过会儿又忍不住伸手。蒋绍言左右逢源,雨露均沾, 但细究之下还是辣口偏多,所以筷子偶尔会和钟虞打架。钟虞便无声抬眸,想这人怕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上次一人承包一整份水煮牛肉嗓子疼了好几天。
对上他的视线,蒋绍言一如既往温和笑笑,然而笑意却未及眼底,英挺的眉宇若云山雾罩, 叫人捉摸不透。
吃完饭, 陪蒋兜兜玩一阵, 时间已然不早了, 钟虞便要回酒店。
蒋兜兜哪里肯依,小崽子现在跟钟虞熟了,渐渐摒弃之前装乖那一套, 把对付蒋西北时的痴闹劲儿完全使出来。
“小虞儿,你要是走了我晚上踢被子怎么办,我不会感冒吧?”
“我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的。”
“小虞儿小虞儿, 不要走嘛不要走嘛……”
最后干脆赖在地上紧紧抱着钟虞两条腿不撒手。
钟虞也舍不得蒋兜兜,但这里是蒋森*晚*整*理绍言的家,前一晚留宿是因为蒋绍言不在,他头脑清醒,不会因为住过一晚就当自己的家。
他想着要不要叫蒋兜兜跟他回酒店,又怕这么晚叫小孩出门万一吹风着凉怎么办?
蒋绍言适时出现,沉声喊了句“兜兜”,听着严肃,威慑却小。蒋兜兜多机灵,知道他爸根本没生气,立马将胳膊环得更紧。
蒋绍言走到跟前,见状叹了口气,对钟虞说:“要不就留下住吧,兜兜这么舍不得你,你要走了肯定得闹,我搞不定他。”
钟虞抬眼看去,没说话,眼神带着明显的怀疑。
蒋绍言直白地回视。
休假以来,钟虞卸下衬衫西裤的职业装扮,衣着转为休闲,今天穿的是件宽版米色毛衣和浅蓝牛仔裤,不再是示于人前精明干练的大律师,反而学生样十足,纯真柔和,是蒋绍言曾经熟悉的模样。
这发现叫蒋绍言心口滚烫,他本就感到内心不安,如此,便更加决心今晚无论如何定要将人留下。
用强肯定不行,软声祈求更不行,蒋绍言也做不来,只能用激。往前走了半步,蒋绍言将距离缩短到咫尺。
“家里房间多的是,你要是不想跟兜兜住,还有其他房间,衣服被子都是现成的。还是你有其他顾虑……”蒋绍言顿了顿,声音压低确保只有两人听到,“怕我对你有图谋?”
钟虞目光闪了闪,朝蒋绍言看过去,这人嘴上说着没有图谋,眼睛里分明全是图谋。
明知是激将法,但他今天还偏偏就受了!钟虞淡然一笑:“别说的你这里跟龙潭武穴似的。”
就算是又怎么样,难不成他还能有进无出?
蒋绍言笑着点头:“好。”
蒋兜兜可不管两个大人你来我往打机锋,钟虞能留下他最开心,大声道:“我要小虞儿给我洗澡!”
蒋兜兜把浴缸当泳池,每次给他洗澡,钟虞铁定得溅一身水,等把滑溜溜香喷喷的小崽子从浴室抱出来,他衣服又遭了殃,袖子打湿,裤腿也潮了。
蒋绍言进去浴室把浴缸水放了,又收拾了一下地面,出来后对钟虞说:“你也去洗澡吧,别感冒了,换的衣服我给你拿过来了,就搁在架子上。”
钟虞回去浴室,关门的时候犹豫要不要锁,一想这是蒋兜兜房间,蒋绍言总不可能进来,便没锁。他脱掉湿衣,手指搭在内裤边缘正要往下拉,突然听见敲门声,一惊之下飞快扯过衣服挡在身前,问什么事。
隔几秒,他才听蒋绍言的声音。
听着沉闷低哑,说:“我去书房了。”
钟虞平复心跳,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认了蒋绍言走了,才把最后的遮挡脱掉,走进淋浴间拧开花洒,半天却不见出热水,拧到底又等许久,水还是冰凉。
只得穿上衣服出来,在书房找到了蒋绍言。
蒋绍言面前搁着一份文件,大概在处理公事,闻言皱眉:“没热水了?”
说罢搁笔起身:“我去看看。”
进去浴室,蒋绍言打开花洒试了试,的确不热。钟虞站在后面,就见他像是查了管道和其他不知什么开关,没多久水就热了,但只是温热,洗手可以,达不到洗澡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