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西侧正房昨日新收拾好的那间屋子还没布置, 国师吩咐下来,仆从们便清早就开始忙活。
侍从们不断汇聚的庭院中央里,通身贵气的男人身着墨色锈金大氅, 银色长发紧束身后, 正坐在那冷淡地打量着呈上来的物品。
多稀奇。
排队等候的仆从们忍不住偷看。
猜测是怎样的贵客,竟一来便住进了主人屋, 还能让国师亲自给他挑选屋内的大小摆设。
而此时,目光中央的男人注意力并不在这。
脑海中回想小蝴蝶妖翅膀的色泽,闫循观随意扫过那盆花,“平庸无趣,不适合, 继续找。”
看着第十四个被嫌弃的新花卉,一旁围观的幕僚在心里无力地叹了口气。抬头, 天色不过蒙蒙亮,他面上担忧更甚。
谁能想到, 国师一大早叫来他们, 竟然是为了给妖族布置住所。
这换了谁来都会忍不住怀疑闫循观是不是被妖族夺舍了。
老管家知晓今日来客的身份,心中有着同样的疑惑, 他跟着闫循观这么多年, 还没见过对方让妖族近身的先例。
他犹豫许久, 最终在挑选的间隙上前。
“大人。”老管家躬身询问:“把那位公子接来, 大人后续是有什么打算吗?”
闫循观撑额沉默片刻, 指骨敲打椅边,说:“越危险的东西, 越是要放在身边。”他侧眼看向老管家, “等他来,你们也多上心些。”
说到这他垂下眼, 停顿了下,“别让他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不然我们做的这些,全都适得其反了。”
老管家:“……大人果然考虑周全!”
老管家擦汗退下。
他想到前段时间刚被处理掉的那批妖族。
里面不少都在黎都是出了名的凶恶,最少的手上也有几条人命。
而传言中的那位公子他也见过,那模样那性格。
老管家摸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丝,在脑海中努力把那位公子和危险二字联系起来,可惜无果。
……
临近午时,国师府派出的马车终于归来。
闫循观从府内快步走出,身上的大氅已经换成了件银纹水蓝长袍,故腰间悬挂着那个针脚粗糙的同色系荷包,看上去也不算突兀。
车内有人动作比他动作还要快,先一步跳下了车。
“兄长,我扶着你。”
宁肃羽无视身后来人对着车内伸出手。
而后,似乎听见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他不赞同地皱了下眉,“单衣容易着凉,要是晚上低热加重会很不好受。”
周围细碎交流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好吧。”一声轻叹,冷白纤细的手指轻轻落在宁肃羽手心。
本不得被日光窥见的美人披着冬季的绒袍,被宁肃羽半抱着离开了马车。
众人这才有机会看清他的长相,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再靠近点,随即,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青年明显身体抱恙,已经转暖的时节身上还是深冬穿的衣裳。
坠在身后的狐毛承托他宛如浸水后的墨发,衬得他久病后的肤色越发苍白,甚至能看清他眼周青紫的细小血丝。
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蝶翼的纹路,树叶的脉络,一切随着季节变迁而凋零的凄艳事物。
仿佛他的存在也并不真实。
难怪他们大人如此重视,的确该多关照一下。
昨晚贪欢过头,哪怕系统最后阻止,小蝴蝶到了夜半时还是发起了低烧。
刚站稳,冷风吹过,没等许玉潋同国师府的主人打上招呼,他便蹙着眉心,咳得眼睫都润上了晶莹。
宁肃羽不由得有些着急:“怎么这样严重,身体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只是瞧着严重罢了。
许玉潋头疼。
他在副本内的身体情况虽然不太好,但也早已习惯,宁肃羽肯定也能发现。
今天若不是这病来得及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宁肃羽才好。
还好因为缴妖营的关系,封徽没有跟着一起来,不然这一路上他都没法安稳度过了。
一看见宁肃羽,许玉潋就有种莫名无力感。
自己收留的小孩对自己有了异样的情感,这事怎么解决好像都不对,许玉潋唯一的选择就是逃避。
许玉潋松手,扶着他的手臂缓缓摇头,殷红唇瓣浸血般刺眼,一张一合:“被风吹到了,一下没适应而已,不打紧。”
宁肃羽赶紧站到了风口的位置,半低着头护住他,“是我疏忽。”
国师府门内候着一排仆从,间或掺杂几位前来观察的幕僚,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
许玉潋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平时国师出行都这么大排场吗?”
系统轻笑:【你回妖族领地,排场比这大。】
排场一般般大的闫循观走过来,估计是听了见方才他们对话,开口道:“府内提前备了暖身汤,正好合适。”
“有劳国师了。”
许玉潋颤着眼睫,稍稍退到了宁肃羽身后。
在别人的地盘,小蝴蝶显得拘谨了许多,当然,也不排除担心剧情的原因。
掖着绒袍,青年指尖倒是有了几分血色,不过还是一副随时要化进雨里的孱弱模样,绝对称得上闫循观见到过最弱的妖族。
许玉潋再一抬头,闫循观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看不出情绪。
像是不太满意他刚刚过于短暂的恭维。
思虑片刻,许玉潋又轻声补充道:“之后国师不必太考虑我,你能愿意帮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最好是看都不要看他,不然指不定有着什么手段留着对付自己呢。
小蝴蝶抿着唇,心中愈发抗拒。
宁肃羽见他们还有要继续寒暄下去的迹象,连忙打断:“国师有心了,那就先进去吧。”
闫循观挪步,拦住想往里走的人,转而代替了宁肃羽方才的位置。
宽阔的肩背挡住风口,银发在身后被吹拂乱飞,他面色不虞,“让许公子一人进来即可,宁翰林事务繁忙,何必在我这浪费时间。”
宁肃羽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
若不是有所求,许玉潋他是一面都不会让闫循观见的。
宁肃羽慢慢开口:“兄长很少外住,很多习惯外人不了解,安置的事务还是让管家协助我来做吧。”
闫循观向来说一不二,这话只让他犹豫了一秒。
“那宁翰林大可现在开口,我记下来便是。”他对着身后,冷淡开口,“来人,奉纸。”
“国师……”
许玉潋拦下闫循观唤人的手臂,几乎没什么力度的触碰,轻易打断他们的针锋相对。
眼睫簌簌垂落阴影,昳丽苍白的青年看上去已经有些疲倦。
为了听他说话,围观的众人默契地静了下来,一时间,国师府外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主人公仍处于状况外,问了句,“我能去看看我接下来要住的院子吗?”
被簇拥着来到了国师府的正院。
完全是按照小蝴蝶喜好调整的院子。
满院的奇花异草,就连庭院里摆放的桌子都采用了妖族偏爱的灵木。
找不出闫循观的一点错处。
管家看见许玉潋面上欣喜的神情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这段时间他们大人所做的事情,全与这位公子有关。
恐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下了不少功夫。
老管家脸上皱纹加深,左看右看,最终捋着胡须,笑呵呵地给他们的新小主盛热汤去了。
小蝴蝶就这样住了进去。
给妖族疗伤,尤其是许玉潋这样的情况,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就有不少。
没等小蝴蝶吃到宁肃羽他们心心念念的那个灵药,先被抓着泡了好几天的药浴。
弄得他每天晚上都皱着鼻子,委委屈屈地跟系统撒娇,说自己要变成臭臭的小蝴蝶了。
总之,在国师府内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吓人。
唯一让他奇怪的是,他跟闫循观的房间很近,几乎每天早上起床都能够碰面。
向管家打听后发现,现在他住的西正房多是主人同妻子居住的位置,闫循观作为一家之主,会出现在那也很正常。
但许玉潋还是不太明白:“那为什么我也能住在这?”
管家刚想开口解释,自己也卡了壳,吞吞吐吐:“公子您是贵客,当然要给您最好的。”
他说完,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自己的口才,扭头就看见,那位看起来极为温柔的小公子扭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谢谢?”
……
黎都皇城内近日流传着一条消息,国师府来了位娇客。
雪肤黑发的玻璃美人,国师那样阴狠的人,跟他说话时连语气都舍不得重一点。
这怎么可能?不少人嗤之以鼻,暗笑这年头的谣言真是越来越假。
但这样新奇的事情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于是愈演愈烈,皇宫内也听到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