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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弥萝捂住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令我恼怒不已,却又不敢发作,听见那少年笑道:“对不起啊,我还以为你们是姐妹……”
  “行了,小十,出门前叮嘱过你什么全忘了?许你出来玩就算了,又和平民随意搭讪,成何体统?”那年长些的少年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囊扔到放画材的桌上,拿起一罐颜料便出了门。
  “哎,七哥,等等我……”那少年依依不舍似的看了我一眼,便追着年长的兄长奔去。
  画师拎起我的画看了看,沉默了须臾,朝铺子里走去。
  我连忙跟上,见他停步在一排装着五颜六色的粉末的陶罐前,道:“你若真心想跟我学,便要拿出诚意来,比起学费,我更看重学画的天赋与恒心,天赋你够了,但恒心,我还需考验考验。一月之内,你若能将这些岩彩矿石全部采齐,送到我铺子来,我便收你为徒。”
  “哐”,眼前的矿石被应声砸裂,我拾起一小块内里露出青蓝色的矿石,拿出怀里卷起的色样打开,比对了一下,确认了这是孔雀石。
  擦了擦脸上的汗,我将矿石砸碎,捡进随身小兜里。半月过去,我的手心已被磨出了一层薄茧,手劲也比之前大了不少,采起矿来没有最开始那么困难了,可这颜料矿石却十分难找,尽管我的未来师父给了我矿石分布的大致地图,能指引我去哪座山找,也并非易事。
  数了数小兜里采到的五种颜色,我坐在树下,抱着水壶喝了口水,又翻出临行前阿娘给我准备的青稞馍馍啃了几口,爬上了树。
  接下来,要采辰砂和高岭石,这些都得去更高的山上——得去王城后边那片山脉,好在正值夏季,不用担心爬得太高会被冻死。
  用从家里偷带出来的舶来品朝王城后方的山脉望去,一片如火如荼的颜色吸引了我的视线。其中一座山的山腰上,有一颗盛满了红花的大树,我看了看地图,上面有一处涂了红色标记,附有小字标识。
  “此处勿去。”
  为什么不让去啊?
  一阵风吹来,眼角一软,我摸了一下,指腹上赫然是一片红色花瓣。
  不知怎么,眼前又浮现出那漫天花雨中,惊鸿一瞥。
  心狂跳起来。
  要去后边更高的山,翻这座山是最近的道。跳下树来,我犹豫徘徊了片刻,鬼使神差地朝那座地图上被禁止的山走去。
  到了山脚下,离得近了,我才辨出这些燔山熠谷的红花原来是红山茶,又称荼蘼,据说古格境内原本没有这种花,是荼生教来到这里后种出来的,被古格王室奉为神花,平民不可采摘,否则会被砍手。
  我心下打起退堂鼓,正要绕道,却听见一道笛音传来,脚下一滞。
  我并非通晓音律之人,可这笛音委实太特别了,那样空灵,那样孤寂,令人想到寒冬落雪时独行的小鹿,秋日里无巢可归的离群鸟儿——是什么人在吹笛呢?我情不自禁地抬眸望向荼蘼森林的深处。
  就一眼,看一眼就回来。
  第63章 魔教小圣君
  就一眼,看一眼就回来。
  在林间往山上爬了一阵,一座八角形的白色亭院赫然出现在眼前,同时,我亦惊异的发现,这亭院周围集聚着许多小兽,有鹿儿、兔子、山猫,还有一只带着小崽的母白狼,树上也停着不少鸟儿、松鼠、猴子,似乎都在这儿聆听着从亭子里传出来的笛音。
  我屏住呼吸,不敢惊扰这些动物,也恐惊扰了吹笛的人,可偏有一只蜜蜂落到我肩上,我吓得跳起来一躲,那些小兽便呼啦一下全窜进了林间消失不见了。里面吹笛的人许是没有察觉,笛声还在持续。
  忍了忍,终是按捺不住胸腔里蹿跳的好奇心,我搓搓手,顺着庭院最近的大树的树干,往上爬去。爬了一截,我便发现这亭子上方有个天井,可以瞧见亭内的景象,而笛音也愈发清晰,愈发近了。
  吹笛的人,就在天井下方。
  一寸一寸沿着越来越细的树干,我爬到了天井正上方,往下望去。
  只这一眼,我便呆住了。
  一个衣衫华贵的少年盘坐在天井下方的草坪中央,吹着笛子,乌发如墨,肤白胜雪,宛如神明。这吹笛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半月以来,引我魂牵梦绕、画了无数小画的……荼生教小圣君,尊贵的九王子。
  许是我的呼吸太过急促,底下人似听到动静,仰起头来。
  我往回缩去,却仍是避无可避的,对上了一双寒澈的蓝眸。
  他漠然望着我,眼底倒映出我的身影,嘴唇离开了笛子。
  “你是何人?”清冷的声音,像玉器相碰,寒潭落石。
  我傻了一样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忽然听见“扑簌簌”的鸟类振翅声袭来,一抹白影飞进我余光里,下一刻,我便感到腰带一松,扭脸就见一只白色大鸟叼走了我装着岩彩矿石的布兜,心一惊,想也没想扑去抓它,忘了自己趴在树上,身下一空,我直直向下坠去。
  与我差不多单薄的少年身躯,被我结结实实的压在了下方。
  清幽的檀香混合着另一种难以名状的好闻气息沁入鼻腔,勾着心尖,我心如擂鼓,支着手肘,撑起身子,对上了近在咫尺的蓝眸。
  心弦狠狠一颤。
  这一刻,我忽才明了,何为阿娘说的……情窦初开。
  “我……我叫弥伽,你呢?”我喃喃道。
  “你起来。”
  年少的王子白皙面庞上泛起薄薄红晕,显然被我无礼的冒犯触怒了,眉宇微微蹙起,一双蓝眸亦透出冷意。我这才回过神来,蹦起身,想要扶他一把,却被笛子挡开了手。待他站起来,我才发现他虽看起来年纪与我差不多,可这身量却比我高多了,与我阿爹差不多。
  “你是何人?怎会来此?”
  见他神色淡漠,语无波澜,并不似要动怒,我松了口气:“我…我是个画匠,来这儿采矿的,刚才无意中听到你吹笛,一时好奇,就想爬树看看,对了,我的矿石……”想起那只大鸟,我左右张望,便瞥见这院中一角有一抹白影,正是方才那只大鸟,正在啄我的布兜。
  “喂,那不是你能吃的!”我上前两步,岂料那白羽红翎的大鸟竟然张开双翅,冲我耀武扬威起来,伸长了脖子竟然作势要来啄我。
  “那是我的矿石,我采了半个月才采到的,你给我让开!” 我心下一急,脱下两只靴子就朝它砸去,大鸟却毫无怯意,嘎嘎大叫起来。
  “白哈尔!”
  身后一声轻喝,那嚣张大鸟高竖的红头当即垂了下来,偃旗息鼓,乖乖趴到了一边,像从气势汹汹斗鸡变成了一只孵蛋的母鸡。
  “咧——”我朝它一吐舌头,把矿石迅速捡进了兜里,扭头正想道谢,却见他静静瞧着我,不禁耳根一烫,话都险些不会说了。
  “…多谢哩。”
  “不必。”他抬眸看了一眼我身后,“你可爬得出去?”
  “没有前门能走吗?”我挠挠头,看着四周院墙,我虽自小擅长爬树摸鸟蛋什么的,可这院墙相对于我的身高,要爬出去确实困难了点。
  “若你不怕死,不妨试试。”他冷冷道。
  我这才想起他的身份来,我这算是擅闯王室之地吧?
  我看向他,想开口又不是很敢,可他刚才没有动怒,还如此问我,分明是个善良的人,我犹豫三番,终于问道:“你…可以帮我吗?”
  “如何帮?”
  我做了个往上托举的手势:“抱,抱我上去。”
  他蹙起眉心,站在那儿没动。
  我后悔不迭,他可是王子,我怎能开这个口呢?
  “当我没说。”我挠挠头发,把布兜咬在嘴里,解开了腰带,用其中一端把布兜捆结实,试着朝树上甩了几下,竟然挂住了。
  拽了拽,似乎还算结实,我穿好靴子,便用腰带缠住手臂,蹬着墙壁,向上爬去,眼看就要够着院墙上檐,头顶却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
  糟糕!
  身子往下坠去的瞬间,我却感到膝间一紧,被一双手臂托住了。
  我眼疾手快地攀住院墙上沿,朝下望去。
  一双蓝眸倒映着我的身影,还有上方灼焰如火的荼蘼。
  爬到亭台上方,我的脸还在灼烧,够到树干,又忍不住回过头去,冲那朝亭台的回廊里走去的身影喊道:“我叫弥伽!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你的笛音…听起来很孤独,我可以再来这儿,找你吗?”
  那身影脚步一顿。
  我凝息片刻,才听见那清冷如冰的少年嗓音。
  “你可知,我是谁?”
  我抿了抿唇,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不知道,可我知道不管你是谁,都和我一样是人,都需要朋友。”
  没有回应,脚步声远去了。
  ——没有拒绝,那我就当答应了!
  “我还会来的!”我用手指做喇叭,冲亭子里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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