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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他说着,便要往房里钻。
  “哎,你别弄乱我的桌子!”我慌忙把画拿起来,被钻进来的他猝不及防扑倒在地,两人登时面贴面,大眼瞪小眼。他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却还傻傻趴在我身上。
  “雪,雪哥,你面具掉了……”我一摸脸上,果然面具滑到了下巴底下。唯恐右眼角的疤将这小子吓到,我连忙坐起身,将面具扶好。
  “你在我面前不用戴面具的,其实在别人面前也不用。即便有疤,你也挺好看的。”他红着脸嘟囔。
  我轻笑:“算了吧,我这张脸,小儿看了都是要夜哭的,你小时候也被我吓哭过,你不记得了?”
  他争辩道:“胡说,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打一见着你,就觉得你挺好看的。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小时候老做一个梦,梦里你站在晚霞上,和一群动物在一起,身旁还有一个蓝眼睛的姑娘,你们俩站在一块,跟一对仙童似的,好看极了。”
  “你是看多了你师父给你的神仙画本,瞎想呢吧?”我嗤之以鼻,见他脚上沾着雪,袜子都湿了,忙把他拉到暖炉边坐下,“还不把鞋脱了烤烤,你想生冻疮啊?”
  “哎,你看,我给你带新年礼物了。”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什么递给我。垂眸瞧见那竟是一块辰砂,我欣喜不已,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正缺这个色?”
  他一掐手指,一脸得意:“自然是算到的!”
  “哟,可把你能的。”我摇摇头,将辰砂放到颜料罐子里,从暖炉里掏了个热好的鸡蛋递给他,“喏,吃了。”
  “我都给你送新年礼物了,礼尚往来,你是不是得剥给我吃?”
  见他张大嘴,一副等着投喂的懒蛋模样,我啼笑皆非,却也无可奈何,小时候他就这样,长大了也一点没变,只好细细给他把蛋壳剥了,喂犬一般塞进他嘴里。
  他却是十分受用,腮帮子鼓囊囊的,眉开眼笑。
  “好吃。我最喜欢吃雪哥烤的鸟蛋了。”
  “慢点吃,别噎着。过年还有,你和师父早些过来。”我给他倒了杯茶,忽然门外传来的养爹唤我的声音:“阿雪。”
  “来了!”我走到门前,正想拉开门闩,却听阿爹在外面低低道:“今日你还是莫出来了,就待在房里安心画画吧。”
  我听他声音里似乎透着一丝紧张:“怎么了?”
  “外头,来了几个荼生教的祭司。”
  我心中一紧,我朝政教合一,荼生教乃是我朝国教,自从古格先王登仙,新王继位后,荼生教的圣女兼国师可谓一手遮天,如今已自封教皇,教中祭司都在朝廷内身居高位,一般不会轻易出现在民间,除非是来挑选祭品——这是祭司们的使命,却是平民的噩梦,据说他们会在民间定时收集未满十八岁的少年男女的生辰八字,符合条件的便会被直接带走,从此有去无回,不知毁去了多少家庭,断送了多少孩童的一生。
  莫唯也睁大了眼:“又是挑选祭品来的?”
  “在招宫廷画师。”养爹压低声音,“我已将铺子关了,这附近镇上,反正也不止咱们这一家画铺,让他们去寻别的画匠吧。”
  第80章 入宫
  “嗯。”我点点头,我可不想去做宫廷画师,虽然有官位加身,兴许日后会不愁吃穿,可一旦入了宫,便也没了自由,处处如履薄冰,一不小心恐怕就会送了小命,我自是不愿的。
  “万一……他们还是寻上门了,阿爹就随他们走,若是问你,你便说,这些画都是阿爹画的,你不会画画,听见没有?”
  “阿爹说什么呢?他们招宫廷画师,难道会像抓祭品一般将人强抓去吗?这附近也不止我一个画匠……”
  话音未落,我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串铜铃碰撞声。
  “阿爹会尽量应付,你在屋里先别出来。”说罢,阿爹的脚步声已离开门口,我不安地来到房中朝街的窗前,将窗子推开一条缝,一眼瞧见我家铺子的门前站着两个蒙面的红衣祭司,后边跟着一串长队,两侧是骑马的卫兵,中间夹着一列平民打扮的,其中有几个眼熟的,都是附近村镇上的画匠。这些人莫非都是要被选进宫里的画匠吗?可就我认得那几个,画技都算不上好,顶多只能算是会画画罢了。
  “宫里要招画师,为圣君作画,这家画铺里的画师是哪位?”
  “是我。”养爹跪下来,恭敬应声,“可我年纪大了,恐怕无法胜任宫廷画师的重任,年前就准备把铺子关掉,去南方……”
  “带走!”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红衣祭司就一摆手,卫兵们就走上前来。我养爹身子不好,郎中说他丧妻后患上了严重的心疾,时常犯病,若是代替我进了宫里还了得?我冲到窗前,正要开窗,手臂却被莫唯一把攥住:“雪哥,你别露脸!”
  我甩开他的手,推开窗大喝了一声:“我才是画匠!”
  “阿雪!”养爹扭过头来,脸色煞白,“你又说什么昏话!你哪里会画画,成天不务正业,只知靠我卖画的钱吃喝玩乐……”
  “教司大人,这家画铺的画匠就是那个戴面具的丑八怪!我认得,咱们这一带,画得最好的就属他,平日里也就是他们家画铺生意最好,你把我们放了吧,我的画技也就够糊口,家里还有妻小老儿等我去照顾!”
  突然不知是谁喊起来,一群人此起彼伏的应声:“是啊,就是,招宫廷画师不得招那个画的最好的,咱们这些算是什么呀?”
  “我只会糊点年画,教司就放我回去吧,有泰雪就够了!”
  “雪哥!”莫唯将我拽到朝后山的窗前,“你快逃,我们去后山!”
  “你走,你们算是异教徒,万一被发现才是性命难保。我不能不管我养爹!”我一把将他推出窗外,抓起案上的画冲出门去,把养爹挡在身后,冲他们抖开了昨日才画的雪景图。
  “教司大人们,请带我走吧,我的确是这一带画得最好的,这些只会刷墙的泥瓦匠比不上我,何必带他们走?”
  “阿雪!”养爹攥住我的小腿,剧烈咳嗽起来,“你莫要犯傻!”
  我心急如焚,一脚把他踹翻:“你个病鬼,别碍着我大富大贵,我就想入宫当画师,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镇上,你前几年得了手疾,早就废了,这铺子不是靠我撑起来,你早就饿死了,还不滚回去躺着!”
  “不孝啊!”
  “人面兽心,哪有这样的儿子!”
  “听说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哩!”
  两个红衣教司都扫了我一道我手里的画,对视一眼 ,点了点头。
  “把他们放了,路途遥远,一路带回去少不得麻烦。”
  登上马车时,我的背后落下一片唾骂,听得其间夹着养爹悲凄的哭声,我不敢回头看上他一眼,钻进了车内,强抑的眼泪才落了下来。
  我知道,此去一别,我与养爹,就不知何时才能团聚了。
  或许此生,我们都再也没有可能,一起去南边看海了。
  马车摇晃着行进起来,我却听见后边传来养爹声嘶力竭的大喊:“阿雪,阿雪!”
  没能忍住,我掀开车帘朝后望去,养爹竟是跌跌撞撞,一路在后边追着,朝我伸出手来,“阿雪,我是你爹,是你亲爹啊,阿雪啊,是阿爹对不住你,阿爹这一辈子都对不住你啊!”
  养爹与我相依为命十几年,不是亲爹,胜似亲爹,他舍不下我,我又舍得下他呢!
  我冲他大喊:“阿爹保重!阿雪定会回来寻你!”
  “雪哥!雪哥!”远远的,听见莫唯的叫喊,瞥见他狂奔追来,摔了一跤又爬起来的身影,我大喝:“替我照顾好阿爹!”
  放下车帘,我抱住双膝,痛哭失声。
  “莫要哭了,去做宫廷画师,又不是坏事,何苦哭得如此伤心,像新嫁娘上花轿似的。”旁边的红衣祭司讥笑一声,“只要你画的圣君像令教皇满意,日后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抬眸看向那红衣祭司,他面庞偏胖,皮肤白净,一双细长含笑的眼眸,厚嘴唇,嘴角天生上扬,看起来还算和善,旁边的那个则眼神阴郁,两颊凹陷,似是个不苟言笑的角色。
  “饿了吧,给你,吃了这个,天神会庇佑你。”
  红衣祭司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我。打开一看,里边竟是两块红色花状的糕点——是“圣饼”,每奉年节,教中祭司就会四处派发此饼,据说这饼是神灵的血肉,吃了可得神灵的恩泽。
  我亦吃过几回,虽然并未入教,可不知为何,每次吃这饼时,总会感到一丝莫名的悲伤,好像心底里深藏着什么未了的遗憾。
  吃掉圣饼,不知不觉,我便在车上睡去了。不知睡了多久,听得一声遥远的钟声在上空响起,我才惊醒过来。马车行驶得极为缓慢,似乎就要停下,我掀开车帘,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睁大了眼。
  这样壮观的景色令我一时忘了离开养爹的愁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作画的冲动,我手里发痒,奈何画具不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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