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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马车在最后一道拱门前停下,见两位红衣祭司掀开车帘,我也不敢怠慢,跟着他们下了马车,心知这是宫城要地,不敢抬头乱看,我将头压得低低的,只听一名红衣祭司道:“这是我们找回来的新画师。”
  跟着红衣祭司们在这地形复杂的巨大宫城内一路七拐八绕,也不知被带到了何处,待进了一个房间,我才敢抬起头来。
  这房间整洁宽敞,比我在镇上的房间要阔大许多,地上也铺着柔软的地毯,房间中央一张宽长的矮案上摆着种类繁复的画材与颜料。
  我眼前一亮,几步来到案前,打量着它们,又惊又喜。
  ”今后你便住在此,没有得到允准,不可随意外出走动。”
  听到背后的声音,我扭过头,见那位给我饼吃的红衣祭司要关上门出去,忙问:“教司大人,我何时可以画画?这儿,好像没有画布。”
  “待需你作画时,自会赐你画布。”
  “那,何时可以作画,我需要画些什么?”我好奇问。
  “你需为教皇和圣君画像,凡是我教与朝廷盛事,也都需要画下来,譬如过几日,摩达罗国遣使觐见王上时,你便需在旁作画。”
  我点点头,原来是要经过准许才能画画的啊?
  我失落又心痒地回到案前,一一端详起这些上好的画笔与颜料——画笔的木料是我没接触过的,判断不出是什么,沉甸甸的,很有质感,泛着一股醇厚的香味,笔杆上还雕有细致的花纹。笔毛亦是精选的动物毛,羊毫、马尾毛、狼毫应有尽有,还有的像是人发,至于颜料更是上上乘,细腻鲜艳,色种丰富,除了稀罕贵重的金银色以外,还有不少我根本没见过的荧光色,其中尤有一种闪着紫光的,宛如星火一般瑰丽动人,只看上一眼,便令我心头都莫名灼热起来。
  捧着那罐颜料,我看了又看,实在是忍不住,便用笔蘸了一点,和了口水,在手背上试色,紫色的点点细闪跃动在皮肤上,我一时目眩神迷,都要醉了,心想着,如此美的颜料,我该拿来画什么呢?
  我好像都没在现实中见过这样美丽的色泽,胜过朝霞,胜过晚霞。
  实在手痒,我便索性挑了面白墙,在墙上作起画来,没过多久,有人敲响了门。
  打开门,门口站着个蒙面女祭司,手里提着个食笼,冒着热腾腾的气。我向她道谢,接过食笼时与她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只觉她眉目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再想多看两眼,人却转身走了。
  宫里饭食自是比民间要好上太多,荤素不缺,还有糕点,可我吃惯了养爹做的粗茶淡饭,想起他今晚独自用餐,定是凄凄凉凉,也便没了胃口,随便吃了一点,又继续画我的壁画。
  不知画了多久,我忽然隐隐听见了一道笛声。
  那笛声来自西边的窗外,听来犹如孤鹰盘旋于众鸟不可抵的高空发出的长鸣,冷厉而孤寂,像是在透过云层、穿越雷雨风暴,俯瞰着无垠的大地与浩渺的海洋,一遍又一遍的,徒劳地寻觅着什么。
  我不由被这笛音吸引,来到窗前,推开了木窗。
  第81章 重逢
  不知画了多久,我忽然隐隐听见了一道笛声。
  那笛声来自西边的窗外,听来犹如孤鹰盘旋于众鸟不可抵的高空发出的长鸣,冷厉而孤寂,像是在透过云层、穿越雷雨风暴,俯瞰着无垠的大地与浩渺的海洋,一遍又一遍的,徒劳地寻觅着什么。
  我不由被这笛音吸引,来到窗前,推开了木窗。
  窗外云雾缭绕,我的窗下便是万里高空,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我看见了对面悬崖上的一座宫殿,它的位置比我住的房间要高得多,峭壁上攀附着一颗大树,树影浓密,开满了红色的花,阻挡了我的视线,可透过纵横交织的枝叶,我仍能依稀看见,在那悬崖顶上有座亭子,亭子里立着一抹白色的人影。尽管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能看见月光下他上下飘飞的衣角,翩然宛如神子一般,我心头一热,只想一探那吹笛人的真容,将他画下来,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喂!”
  笛声戛然而止。
  我耳根发烫,有些窘迫——我的嗓子在十四年前就坏了,沙哑似漏风的破埙,养爹寻郎中看过,说是我的喉咙是被我喊坏的,想是与那段遗失的记忆有关,加之又受了严重的风寒,咳嗽了好一阵,好不了了。如此难听的嗓音喊断了如此悦耳的笛音,实在是一种玷污。
  “何人在那?”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上方蓦然落下,琳琅如碎月。
  这样好听的声音……
  我一怔,不敢应声了,想赶紧关上窗,躲回屋里去,可竟又舍不得,手扒在窗栏上,朝上仰望着:“我……是宫里新来的画师。”
  静了半晌,那人未答话。我心下自嘲,那人住在上面的宫阁里,地位想是不一般的尊贵,又怎会愿意理我这地位卑微的一个画师呢?
  我这样唐突,万一惹怒了这位贵族或王族,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要不要退回屋里去,那人却突然出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不敢怠慢:“泰雪,草民叫泰雪。”
  上面又是一静:“这可是,你的本名?这是宫里,若有欺瞒……”
  “不敢欺瞒!”我连忙辩白,“我真的叫泰雪,千真万确,绝不敢有一丝欺瞒。大,大人为何这么问?莫非,是在寻什么人吗?”
  静了半晌,那人问:“你如何知晓?”
  “是……你的笛音,有一种,我说不出来,我以前,以前在林子里听过丧偶和离群的鸟儿的叫声,就,就和您的笛音很像。”
  这话说完,上边再次静了。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心下忐忑不已,只恨不得掌自己的嘴,把刚才那番话收回来。若是说错了话,入宫第一日便死了,养爹就再也等不到我了,该有多难过?
  “我,是我说错了,请大人恕罪。”念及此,我慌忙跪了下来,也不知上面那人看不看得见,便朝着窗子伏身磕头,谁料,细细簌簌的声响传来,我一抬眸,竟见一根长长的带子缀到了眼前,带子上镶金绣银,镶嵌着细密的各种宝石,构成日月星辰的图案。
  这像是一根腰带,可带子的末梢相扣,栓成了一个套。
  我盯着那套,干咽了一下。
  ——这……不会是上面那位大人要赐死我,命我上吊吧?
  “大,大人饶命!”
  我吓得朝那套子连连磕头,冰凉的触感却掠过了我的背脊。
  “套到腰上,栓紧些。”
  啊?
  我一呆,看着那垂在眼前晃动的腰带,心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难道上面那个大人,是想要见我,要用这个拉我上去吧?
  这也……
  我看了眼外头的万里高空,头皮发麻,战战兢兢道:“大人若是想召见我,可以命这里的宫人传我,为何,要,要如此?”
  “你照做便是。”
  听得上头语气转冷,我不敢违抗,只好抓住了腰带,正要往腰上套,却听见上头忽然响起了另一个笑声:“方才是圣君在吹笛么?”
  那笑音听起来,也十分年轻。
  圣君?吹笛人是荼生教的圣君?
  我的手一僵,莫名一阵心悸。
  “王上怎么独自出来了?”那清冷的声音回道。
  腰带往上拉了拉,我松了手,似乎上边感到没有承重,腰带“哗啦”一声整条砸落到了我面前。我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一把捧起了这贵重的腰带,向上望去,透过树影,依稀瞧见了那说话的另一个人影,较那位白衣圣君要矮些,身着一身紫色衣袍,头上戴着金冠。
  王上?
  是四年前新继位的小十王子吗?
  一个圣君,一个王上,我进来这头一晚上,是撞着了什么大运啊!
  我直冒冷汗,赶忙去关窗,却发现那紫衣金冠的人竟然正探头朝下望来,不知是否看见了我,我头一缩,将窗关紧了。
  “方才我好像听见圣君在说话,是在与下面那人说话么?”
  “我在对月祷告罢了,在为王上与万民祈福。”
  “哦?如今教皇闭关未出,真是辛苦圣君了。”现下并无旁人,我可以……喊你九哥么?”
  “无论有无旁人,王上也需注重身份。若无事,我便回去修炼了。”
  “修炼……九哥修炼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是不死不灭的近神之躯了吧?这么多年,教皇一丝未老,想必你是如此。等到将来我死了,九哥定然还是一如今日般年轻康健,有时我就忍不住想,我这个王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九哥,你说,再过几年,我会不会和八哥他们一样生病死掉?”
  “王上记得按时喝药,莫要胡思乱想,时候不早了,王上回去就寝吧。”
  待听见上方脚步远去,并未再有人留意我,我知晓自己逃过了一劫,
  ,松了口气,可捧着手里的腰带,不知该往哪儿,左右看了看,总觉得留着这东西是个祸患,只好塞进了床褥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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