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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身着红色、蓝色与紫色的尖顶袍服的祭司们进出穿梭,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祭器,我只是随意一瞥,便能看出其中有被宝石装点的人头骷髅,只觉汗毛耸立,不敢再侧目。
  “法布与法油可备好了?教皇闭关前,叮嘱过要用哪张法布,也备好了法油。”忽然,前方的胖祭司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朝门边的守卫问询。
  “教长放心,昨日便已备好。”
  帘子被掀了开来,我目光一滞。
  数层阶梯往上,是一座烛火环绕的圆形祭坛,一缕月光自中空的穹顶落下,笼罩在祭坛中心被水渠环绕的石座上。
  那林上身赤裸,佩戴着金饰与臂环,只有腰间绕了一抹白布,双手结印于胸前,眉心点了一枚殷红花形的印记。银白的月光落在他周身,却晕染起一圈朝霞般的虹彩,我已数次见过他修炼时的模样,却是头一次见到他置身在祭坛中的模样。
  在祭坛上,他失了活人气息,亦真亦幻,与一尊神像无异。
  我遥望着他,只想冲上去,将他从祭坛上拽下来。
  但怎么可以呢?他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若他这样仁慈良善的人成了神明,这头顶的天,想必从此能云开月明。
  那林,这亦是你心中所愿,不是吗?
  似听见我走近的动静,他闭着的眼倏然睁开,目光静静落在我身上。昨夜打了他一耳光,我不敢与他对视,垂下眼睫。
  “发什么呆,还不快为圣君作画?”
  身旁传来一声呵斥,我才回过神,低下头,才注意到平铺在面前石台上的画布。这画布光润洁白,表面泛着薄薄一层水汽,不知是什么质地。我半跪下去,将画箱里的画笔颜料一一取出,摆在石台上,拿了棉布出来擦拭画布。
  手指接触到这画布表面,这细腻的表面摸上去很像是某种幼小动物的皮。我的心紧缩起来,不敢再摸。
  “作画之前,需用这法油刷一遍画布。”旁边那瘦子祭司吩咐道,我依言拿起画刷,将画布自上而下刷过,油润过画布,紧绷的画布立刻舒展开来,画布右上角某处,隐隐凸了起来。
  我伸手去抹,看清那凸起的形状,头如遭重击,耳朵里嗡了一声。那里,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谷穗形状的浅色污渍。
  看上去,像极了弥萝右肩处的胎记。
  幼时,我们常一起洗澡,我见过很多次。
  不,一定是我记错了。
  这只是一块画布,上面怎么会有弥萝的胎记呢?
  一个可怕的猜想掠过脑海,我浑身发抖,天旋地转。
  我颤颤用手指去触那胎记,顿时感到一阵熟悉的心悸,如坠深渊。
  ——这双生子独有的感应,不会错,这就是弥萝。我的弥萝。
  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一同长大、相依为命的阿妹不在了。
  她没能等来我救她,已经变成了这张画布。
  我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可心似被利刃一刀捅穿,喉头一股腥甜涌上,我一把捂住嘴,将险些喷出的血生生抑下,却仍止不住干呕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旁边那瘦子祭司喝问,“起开!莫要弄坏了画布!”
  “班丹,桑布罗,你们出去。”
  “圣君?”
  “本尊说,出去。你们留在此,画师恐会紧张。”
  第93章 被囚
  “班丹,桑布罗,你们出去。”
  “圣君?”
  “本尊说,出去。你们留在此,画师恐会紧张。”
  “那我们就在门外守着,教皇有令,为圣君画像是教中最重大的要事,我们必须在旁监督,不可擅离职守,还望圣君理解。”
  待脚步声退到数十米外,我才听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我抬眸看他:“这画布……”
  “是幼猪皮。”他抢答道,声音更低了,眼神却清沉笃定,“近几年来,那些从外面抓来的许多祭童,都被我差人偷偷送走,这些画布,都是用幼猪皮所制,摸起来虽像人皮,但绝非人皮,你无需害怕。”
  我僵在了那儿。他绝不是会在这种事上骗我的人。
  我猛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那林的善举……恐怕,已被窥破。那高高在上的人静静俯视着他所做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将他的善意,不着痕迹的抹去——或许没有全部抹去,控制着良好的限度,不使那林察觉,将他蒙在鼓里,好让他心甘情愿地背负着人命,修炼下去。
  我如溺深水,一阵窒息。
  倘若……倘若,我告诉你这真相,你会如何,那林?
  我闭上眼,想起他在面对那地底魔物时,所说的那句话。
  那兴许,便是他能坚持到如今的信念。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的你,若信念在这关隘突然崩塌,你当何去,何从?
  你会不会,疯掉?会不会——堕魔?
  这念头在心间如惊雷炸响。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业障,不只在我与他的情,更在此结。
  “不是人皮……那便好,便好。”我点了点头,喃喃回应他,伸手去拿画笔,却碰翻了烛台,油淌下来,顷刻燃着了画布。我想也没想,扑上去,想扑灭那烧着弥萝的火,听见一声厉喝,身躯被一把拥住,下一刻,便落入了水里。
  “可有烧伤?”一双手将我从水渠里捞起,湿透的衣服被扯开,我看向那熊熊燃烧的画布,双眼一瞬模糊。
  烧了好,烧了,弥萝便能得解脱了吧。
  “圣君!”两个祭司匆匆冲进祭坛,都大惊失色,“画布怎会烧起来的?”“是啊,这画布分明都由教皇亲手所制,施过术法!”
  教皇,亲手,所制?
  我蜷起十指,指甲刻进手心。
  “是我方才想看看画师画得如何,无意碰翻了烛台。你们莫要声张,立刻去换一张,顺便取干衣过来。待他画完,你们俩……留下。”那林将我从水渠中抱起,对两个祭司说道。他们对视了一眼,显是因为有利可图,并未多问,收拾了烧剩下的灰烬,便匆匆出去了。
  “你怎么了,为何心不在焉?”手抚上我脸颊,“是昨夜被我吓着了?”
  我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回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画完你,我是不是就能画教皇了?入宫前,有人说,我是要为你们俩作画的。”
  他静了一瞬,道:“你是想问,何时能画完回家罢?我不是说了,日后,你就做我的神妃,画完,也走不了。”
  做神妃,是不是,就有机会接近教皇,为弥萝和阿娘报仇?
  我缓缓转眸,对上近处他的双眼,也恍惚看见了那双与他颜色一致,却眼神迥异的蓝瞳,喉咙一瞬似被毒蛇紧扼。
  “为何这样看着我?你厌恶我?”他蹙起眉心,盯着我。
  我慌忙垂下眼睫,被自己方才的念头吓了一跳。我竟起了利用那林复仇的心思,我竟将仇恨的怒火,烧到了他的身上。
  他又何辜!
  “我不做你的神妃……坚决不做,”我摇摇头,心似在被野兽撕扯,“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能……”
  后颈的手蓦地收紧,发出咯咯的轻响;“要不要,由不得你。”
  “圣君,新画布取来了。”此刻,身后传来动静。
  那林站起身来:“替他把干衣换上,便出去罢。”
  一张新画布被搁到眼前,我麻木地拾起画刷,蘸了油刷过一遍,正要提笔作画,却又见画布右上角,一枚红痕隐隐浮现。
  我的手僵在半空,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属于弥萝的胎记。
  为何?明明烧了,换了张皮,为何还会有这胎记?
  为何?
  耳畔飘来一丝凄然的啜泣,我一怔,朝身边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那丝啜泣却仿佛钻入了耳眼深处,渐渐变大。
  “阿兄……圣女,拿我,炼了,油!”
  我心头一震,看向案上那铜壶。
  原来不是皮……是油,这油,是弥萝身上炼出来的。
  我伸手,探向了那壶子,才发现壶中的油,已然见底,已被我全用在了这两张画布上。我蜷起五指,再次看向了那烛台。
  “莫再故意毁掉画布了!”
  我一怔,看向祭台。
  那林盯着我,眼中阴云密布:“再毁去一张,此事定横生枝节,无法遮掩。即便你不情愿再画我,今夜,也需将我的画像完成。月底摩达罗国遣国教来使,要赠我的画像作为回礼,若你画不成,便是重罪,我保得住你,可无法保证母尊不迁怒你的家人。上一个画师,因未画好我,被诛了九族。你不担心,你的阿娘了吗?”
  我的手僵在半空,想起养爹的脸,笔尖颤抖。
  耳里的啜泣渐大,我咬紧牙关,逼着自己落下了笔。
  一笔,便仿佛在心上落下一刀,用另一只手托着握笔的手,线条亦是惨不忍睹,数不清有多少次,不得不回笔重描,一遍遍续上断线。及至画完,我已衣衫透湿,全然虚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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