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我抓住树藤,想要钻出这保护我的笼子,却听见下方轰鸣,无数树藤猛然向上蔓延生长,将我和莫唯一瞬便高高托举到了天坑上空。
下方被树藤包裹的血红肉球蠕动着,像子宫里尚未成形的胚胎,居中开裂,一瞬吞没了那女魔的身影,也在同时被金刚杵猝然贯穿!
“要舍利是吗?母尊,你自己,剖开我的血肉来取!”
血球痉挛着、收缩着,就好像在嘶哑咀嚼,表面到处被金刚杵的顶端戳得绽出血口,喷薄出浓稠的鲜血,透出金色的光芒,千疮百孔。
这不像是一场单纯的厮杀…更像是那林再用自己的血肉偿她的生恩。
我的双眼一片模糊,心痛到几欲窒息,只想下去陪他一起。
“莫唯!九天离火!”
听见那林的声音,我一惊,看向身旁的莫唯,摇摇头:“不要!
莫唯看了我一眼,皱起眉,神色犹豫:“小圣君……”
“不杀了她,她便会去杀了染染!”
莫唯一怔,不再看我,一手掐诀在胸前,身上无数金赤光焰竟瞬间凝聚成了一只金色的凤凰,长啸一声,朝天坑内俯冲而去!
“不!”我大吼起来,心脏撕裂。
“轰”,整个天坑,熊熊燃烧起来,血红的肉球被烈焰顷刻吞没,无数向上托举的树藤也在刹那间被寸寸烧断,底下则沦为了一片火海。
树笼向下一坠,又悬在空中,是被莫唯抓住。
“等等……那女魔还没死!”
我垂眸望去,只见底下火海之中,浮出一抹白发的身影,自火海中缓缓升起,身下那团原本血红色的肉球破碎不堪,焦黑难辨。
我的心头被一阵莫大的绝望压住,见她低着头,正看着自己的手心——那是一把灰烬,风一扬,便什么也没有了。
“不可能,怎会什么都没有……”她厉喝一声,抬头看来,一双蓝眸锁住了我,眼底射出疯狂的光芒,“定是你们藏起来了……”
突然之间,底下漆黑的残骸中猝然窜出一条硕长的黑影,将她猛然缠住,那黑影身躯两侧竟密布着无数双人手,宛如蜈蚣一般,一面撕扯抓挠她的身躯,一面将她往残骸深处拖去,那女魔竟挣扎不脱,身上的金鳞都片片脱落下来,奋力扭动着,发出阵阵惨叫。
“这是什么……”
“你不认得吾了吗?吾的好神妃,好妻子……多亏了你,帮我挣脱了那林多年对吾的禁锢,哈哈哈哈……”
是…那林的父亲,那个占婆教主?
我惊愕地睁大眼,听见“轰隆”一声,头顶响起滚滚雷鸣,抬眸便发现,一团球状雷电正在上方凝聚成型。
“不好了,是天劫,定是小圣君做了什么引来的,这是个他设下的陷阱!”莫唯的声音响起,下一瞬,我便被他拽着落到了旁边的一座山上,几乎与此同时,一道炽亮的霹雳,当空击向了天坑之中。
这下,整片林海,都轰轰烈烈的燃烧了起来。
我呆呆的望着底下的火海,不知过了多久,脸上忽然袭来点点湿意。
下雨了。
远远的,传来龙吟一般的低鸣。
我循声望去,对面的雪山上,云雾缭绕,一道白色的长影若隐若现,宛如蛟龙。山风迎面吹来,携着大火焚烧草叶后的气息,被雨水稀释了许多。明洛,你是在降雨灭火,救你的哥哥吗?
无数灰烬迎面飘来,白的,灰的,漫天都是,我抬眸看去,忽然有一抹殷艳的红色,轻轻落在我眼角,宛如一个温柔的亲吻。
“染染,等我。”那林熟悉的声音,自风中传来。
我抓住那片花瓣,冲出屋去,穿过街道,奔进林海中。
“吞赦那林,我爱你——”
我朝着雪山的方向大喊,余音在凛冽山风中萦绕不绝,群山回唱。
我等你,这辈子,到白头,都等你。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第105章 终章 春和景明
“abmer先生,这次国际画展,你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您画上的这位缪斯,四年前曾与您一起出席过yicca画展,请问他今天在场吗?”
“据我所知,你们是恋人,在yicca上公布过婚讯,你们结婚了吗?”
“感谢各位的热情,但很抱歉,我不想接受任何采访。”
我朝艺术馆门前的无数的摄像头与话筒鞠了一躬,钻入车内。
“去哪?”程绾明知故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行李不都通知你帮我收拾好了?”
“才办完画展,不歇一天,走得这么急,又是往苏南跑?”
我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红玉髓戒指,轻声催促:“开快点。”
春日的穆图镇格外热闹,我开的那间民宿自也生意极好,负责前台的莫唯忙得不可开交,待我站到了吧台前,他才发现了我。
“染哥,你来了!”
“你忙你的,我上楼去了。”我朝他笑笑,取了钥匙上楼,来到北面朝阴的那间房。整间民宿被我盘下来后,上上下下都装修一新,唯独这间我和那林住过的房,我没舍得动。一觉睡到大天亮,我换上登山的全副行头,背上帐篷和装备,下了楼。
“又上山去呀?先吃了饭再动身?”见我下楼,莫唯合上游客登记册,“刚买了羊腿,可新鲜了,我正愁一个人吃不完呢。”
“你那个上次接驱鬼生意认识的民谣歌手男朋友呢?”我看了看柜台后,“上回来,不还见他在这儿驻唱?长得挺好看的……”
“提了分手,不合适。”他挠挠头,看我一眼又垂下眼皮,像只受伤的小犬,“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不是凡人,寿命很长,和凡人谈恋爱,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是个重情的人,我不想害他将来伤心。”
“别想那么多以后,当下最重要。”我拍拍他的肩,刚想开解两句,就听见背后传来风铃的当啷声,一回眸,便撞见了一双浅色的凤眸。
凤眸的主人与我对视一眼,眼圈便红了,扭头便走,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莫唯“哎”了一声,风一样从我身边刮过,追了出去。
看着那漂亮男人扬手给了莫唯一耳光,我一阵脸疼,又见莫唯与他拉拉扯扯的追了几步,将人搂进了怀里,不禁失笑出声。
春日阳光正好,山风也不那么凛冽,正适宜登山,刚过正午,我便爬上了苏弥楼的半山腰。山腰是条分界线,再往上,便大雾弥漫,寻常人极易迷失方向,没人能抵达山巅,但自然,除我在外。
刚搭好帐篷坐下来喝口水,手机就响了。
一开来电,打的是视频通话,是我爸——亲爸。
我按了接听,屏幕上顿时跃出一只硕大的龙虾。
“你瞧瞧,你阿爹钓到了什么?什么时候再过来,阿爹给你做盐焗龙虾吃!”镜头掠过扑上浅滩的海浪,照出波光粼粼的海面,又映出我爹灿烂的、满是皱纹的笑脸——自我接到他后,这几年,他开始如常人一般衰老,但身子骨倒是康健了不少,黑眼圈也不见了。
住到了海边,他精神状态也变得极佳,成日都是乐呵呵的。
“月底,等我忙完这阵就去。”
“你是不是又去苏南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接我儿媳妇过来?”
“再等等,快了。”
“养个伤这么久,害你跑来跑去的,这么辛苦。”阿爹叹了口气,还想在说什么,突然那头有人在叫:“泰叔,你快过来!看我抓到了什么!”
“是水母!”
“有毒的,快放下!”
孩子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一片,其中能辨出玛索和塞邦的声音。
“嗨,这帮调皮鬼,我得过去了啊,月底赶紧过来,孩子们都想你了!”
小憩了片刻,我带上干粮和水,轻装简行。上山巅是抄得只有我知道的近路,已算是轻车熟路,黄昏时,便到了那座古老的宫殿。
四周的云雾顷刻散开,温柔的夕阳洒在我身上。
风中,隐约袭来熟悉的芬芳。
一片殷红的花瓣,落在我唇畔。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哞,我回眸看去,不远处,一抹高大的身影自散开的雾气中渐渐变得清晰,他的身后,荼蘼盛开。
我朝他疾奔过去,几步便被他迎上来,被抱得双脚离地,转了个圈。
“你恢复好了?”
“嗯,只剩一只手,一颗心,长得太慢了些,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们回家吧?明天,就去给你办户口,然后马上领证。”
“好。”他吻住我的唇,抱着我,朝山下走去。
一阵风吹来,携来馥郁芬芳,万千花瓣,点点落了我们满身。
以后——没错,我们有朝朝暮暮,长相厮守的以后。
头不断撞到帐篷顶上,我大汗淋漓,攀紧了他的身躯。
“慢点,那林,帐篷要塌了,你别整出雪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