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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卫风轻轻蹙眉,犹豫着不如就在此地等他。
  夜泽却像看穿其心思,道:“不必顾虑,无论你在何处,我都能找到。”
  说罢身形渐淡,鬼魅般融入砖墙消失不见。
  卫风站了会儿,忽而有对男女搂抱着遁入巷中,冷不丁见到人彼此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片刻,那两人慌乱逃离。
  这对鸳鸯显然想寻个偏僻地儿幽会,卫风面上一哂,知道自己坏人好事,又恐再遇到这等尴尬场景,遂整衣理袖出了暗巷。
  长街人流不休,卫风沿着街边漫步游观,偶尔驻足瞧一瞧摊铺上贩卖的玩意儿。
  既是中秋,月饼是少不了的。想到夜泽嗜甜,卫风挑挑拣拣,选了几块糖仁月饼,又称了些桂花糕提在手里。
  这些吃食易碎,拿着闲逛多有不便,卫风寻了个茶肆,安坐角落赏看空中焰火。
  往来游客络绎不绝,不多时就有人来问能否拼桌,卫风点头,余光扫见这男子小臂上戴了双银护腕,样式精巧。他多看了几眼,主动开口询问是在哪里买的。
  得到指路,卫风走了两条街来到那家店铺,进门后小伙计上下扫他一眼,懒懒问客官要买什么。
  卫风道想看看束袖护腕。
  小伙计从柜下拿出十来副护腕,大多镶嵌着金玉玛瑙,很是花哨。卫风挑得眼花缭乱,终于看到副做旧的老银束袖,雕工朴素,他拿到手上比划两下——护腕上有能调动的细链锁扣,壮些瘦些都能戴进去。
  卫风最后掏钱买下这对。
  此刻临近亥时,焰火熄尽,人群渐散。卫风出店门,瞅见对年轻夫妻从街上相伴经过,男子肩头骑着个稚幼孩提,吃糖葫芦吃得好不快活,女子一手扶着幼儿后背,笑容宠溺,细细为其擦去嘴角糖渍。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卫风的目光一直跟到几人消失不见,想起自己远在天涯的双亲,受养育之恩却未能尽半分孝道,面露愧色。
  等他回过头,看到身旁立着熟悉身形。
  “……恩公?”卫风习惯夜泽神出鬼没,并未太过诧异,淡淡一笑。
  夜泽状似无意地瞟了眼那三人离去的方向:“熟人?”
  卫风摇头:“不认识,我只是想起……我爹娘。”
  夜泽默然不语,垂眸静静看他。
  卫风收拾思绪,留意到夜泽手里提溜着几匹布料,雅青碧绿色泽,上好锦缎。
  他想起出门前夜泽说的话,顿时耳热,也羞于问这人怎么弄来的、弄来做什么,只好另寻个话头:“恩公方才去看烧斗香了?”
  夜泽点头,腾出一只手变戏法般掏出几张宽纸。
  卫风接过细看,发觉是悬赏告示,传闻恶蛟作祟引得沅江接连水患,搅得往来客商渔民苦不堪言,纷纷发出天价悬赏。
  光是夜泽揭这几张,拢共能有万金之多。
  卫风看着画像上凶神恶煞的蛟龙,只觉得心惊,不敢想夜泽与其厮杀搏斗场景。
  “恩公三思,”卫风眉头紧蹙,语气满是担忧,“各路法师都折了三十余位,这蛟龙本事不容小觑,还是……”
  夜泽打断:“我有分寸。”说着将那叠告示收回怀里。
  他抬腿往城外走,卫风快步跟在旁边,正要继续规劝,夜泽先开口:“你手里拿的什么?”
  卫风习惯了有问必答,抬手将油纸举起:“月饼和桂花糕,还有——”
  “尝尝。”夜泽放慢脚步。
  卫风当他是饿了,小心揭开层层油纸,食指虚虚点过:“这是奶酥油枣馅、香油夹沙馅、冰糖果仁馅……恩公吃哪个?”
  夜泽道:“随便。”伸手摘下面具。
  卫风本想递去任其自选,可见夜泽抱着布匹,抿抿唇,掰下一块果仁月饼,小心翼翼将手伸到夜泽嘴边。
  夜泽蓦地站定,目光从唇边的月饼移到卫风偏向一旁的脸上,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他总觉得,近来与卫风相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
  卫风久等不见夜泽有所动作,悄悄抬了抬眼皮,瞧见夜泽面色似有不愉,心里一紧后悔做出冒失行径,刚要抽回来,却被夜泽一把攥住手腕。
  他错愕抬眼,看到夜泽俯身张口,洁白齿缘衔住他指尖那一小块月饼,含进口中。
  夜泽松开卫风,将月饼囫囵咽下,道:“还行。”
  说完继续往前,走出几步才发觉卫风还愣在原地,驻足回头。
  卫风猛地回神,快步跟上。
  夜风温凉,晚桂幽香,却怎么也抚不平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
  沅江之上恰有画舫驶过,琵琶女安坐船头拨弦唱曲,声调婉转,如泣如诉。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第9章 挂念
  沅江蛟患几乎吸走夜泽所有精力,中秋之后他日日都要去巡视一番,但那恶蛟感知敏锐,夜泽在时它潜底不出,夜泽一走它又兴风作浪。
  对方道行不浅,夜泽神识无法探寻其藏身之处。在此情形下,除了据江蹲守别无他法。
  只是恶蛟着实沉得住气,人守一日它龟缩一日,守十日它龟缩十日。夜泽大为光火,却毫无办法,最后只能悻悻而归。
  这还是夜泽下山几年来头一回吃瘪。他心有不忿,始终放不下沅江里泡着的一万二千两黄金,白日照常劳作,入夜潜去江岸边窥查,天明才披霜而回。
  卫风规劝无果,一到夜里便提心吊胆。待到九月十九观音诞,他将为父母祈福抄写的经文送去寺庙焚祝,途中听人说书,讲的蜀地李太守斗蛟的故事,提及若以白绫绑上牛角掷入江河,必能砸中蛟龙。
  他虽不愿让夜泽冒险猎杀那凶名赫赫的孽障,但也不想对方郁郁寡欢,天人交战许久,终是买来白绫牛角,对夜泽道明原委。
  夜泽蹲守时也曾试过些手段,均未诱得蛟龙露面。他虽不抱希冀,但为免拂人好意,日落出门时还是将东西揣入怀中。
  他走后卫风担忧不下,在院中焦虑踱步等候。子时天色忽变,黑云压顶遮星蔽月,电闪雷鸣不休,转瞬间暴雨如注倾泄袭来。
  小母鸡咯咯叫个不停,卫风忙捞着它躲在檐下,看着院坝里飞溅积蓄的雨水,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蛟龙善御水,而今天生异象,恐是夜泽当真与那妖物交上了手。
  卫风坐立难安,一直在檐下等到天明,依旧不见夜泽身影。待雨势稍歇,他当即拿伞冒雨涉水奔至沅江河畔,果然水位大涨,江水浑浊汹涌,涛涛汇入东海。
  披蓑戴笠的渔民在修缮被风暴损毁的船只,卫风听他们谈起昨夜景象,说是瞧见神仙下凡杀得蛟龙出水,一人一妖在云层里鏖斗不休,恶蛟本事不敌渐落下风,遁入沅江溯流逃离,神仙则化作流星紧追上去,双双消失顺安。
  卫风听得肝胆俱裂,恨不得沿江而上去寻夜泽,只是来得匆忙未作准备,又恐贸然离家与他错过,徘徊许久只能无奈回庄。
  周大娘在门口瞧见卫风湿漉漉地经过,唬了一跳:“风伢儿,做什么去了?淋成这样。”
  卫风面上惨无血色,嘴巴翕张几下,摆了摆手默默离开。
  雨还下着,周大娘远远看着人回了自家院子,有些放心不下,熬锅姜汤端过去。
  卫风连衣裳也没换,水鬼似的呆坐在屋檐下,双目无神,像被勾了魂。
  周大娘哎呀叫着,将卫风推搡起来,逼着他换下湿透了的衣裳,连灌下两碗姜汤。
  家中不见另一位,周大娘猜测两人闹了别扭。仗着岁数数落那位面冷话少的后生伢,又在卫风耳边絮叨,说过日子哪有一帆顺风的,都是你让我我让你,互相体谅才能长久。
  她自行编补前因后果,卫风听得云里雾里头痛欲裂,敷衍着将人送走。他想去寻夜泽,行囊收拾到一半时越发头重脚轻,连日忧怖让他精疲力尽,本欲倚床稍作歇息,竟不知不觉晕了过去。
  …………
  另一头,夜泽寻踪追迹,一路沿江向西北而上,进到荒无人烟的边漠后立即作法冰封江河,逼得蛟龙破冰而出,一人一蛟再度厮杀。
  这恶蛟有六千年道行,三渡天劫飞升不成,心生怨怼堕入魔道霍乱人间。虽修为略胜夜泽,奈何对方手里拿着洪荒神器地漾剑,它在交锋中讨不到好,眼见命丧于此,忙化出人形,怨毒瞪向几丈外的面具人:“我与道友无冤无仇,何故苦苦追杀!”
  夜泽悬立高空,抬腕抖落剑锋血珠,冷冷道:“谋财害命。”
  蛟龙一听心想人类果然贪婪奸诈,亏它以为对方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仙门修士。
  它压下邪念,拱手讨饶:“仙君若能高抬贵手,某愿将毕生积蓄悉数奉上。”
  “哦?”夜泽收起地漾剑,慢吞吞将被蛟爪撕裂的银护腕取下,放进怀里,语调难辨喜怒,“在何处?有多少?”
  蛟龙见其无剑傍身,竖瞳内凶光闪过,身形如电疾掠而来,抬掌化作蛟爪,直掏夜泽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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