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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可再怎么宽慰自己仍旧觉得委屈。卫父卫母琴瑟和鸣,家中并无妾室姨娘,卫风自幼耳濡目染,也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是真心把夜泽当做唯一的伴侣来看待的,所以在被“背叛”时精神格外痛苦。
  夜泽将东西收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情绪低落,关切问道是不是还难受。
  卫风不敢让对方觉得自己娇气,强撑着微笑摇头,但实在做不到同桌而食,便借口用过先回了房。
  夜泽心思本也不在饭食上,随便刨了几口,飞快地收拾完冲了澡,也进了卧房。
  床帷是垂下来的,夜泽掀开一看,卫风靠墙侧躺着背对自己,呼吸平稳像是入睡。
  夜泽微微蹙眉,吹灭残灯,只除了外袍便轻手轻脚上床。
  感觉背后有人贴上来,有手搭在自己腰间,卫风身体一僵,唯恐被发现装睡,刻意控制着呼吸。
  “你再这样,我只有去修炼读心术了。”
  夜泽贴着卫风后颈,语气无奈。
  他能看出卫风不高兴,却不知对方为何不高兴。
  他把卫风转过来面对自己,看到对方眼眶微红,更是吃惊:“到底怎么了?”
  卫风本不愿像个善妒之人,他想装无事发生,却禁不住夜泽明知故问,瓮声瓮气道:“你今天……都去哪儿了?”
  夜泽眼神闪烁,默了片刻道:“凤鸣苑。”
  卫风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
  夜泽还等个机会验一验这趟所学,见卫风不搭腔,手指轻轻捏了对方脸一下:“你怎么不问我去那儿干什么?”
  这话实在有些折辱人了,卫风心中疼胸中气,愠怒道:“你去那种地方,还能干什么?!”
  说完气呼呼地转过身面壁。
  夜泽被他长发扫了一脸,电光火石间明白卫风在气什么了。
  他手肘支在床上,半抬着上身,悠悠道:“你以为我去找人寻欢了?”
  卫风忿然冷哼。
  夜泽逗他:“怎么办呢?我不仅找了,还找了俩呢。”
  卫风听得两眼发黑,起身就要下床。
  刚有动作就被夜泽牢牢箍在怀里,他来不及挣扎,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夜泽一边亲他一边低笑:“吃什么醋呢?我方才是说笑的,这世间除了你,我谁也看不上。”
  卫风仍是瞪他。夜泽看着对方,莫名想起昆仑弱水里一碰就鼓成球的吹肚鱼。
  玩笑不能过头,夜泽便凑到卫风耳边低语,说了原委。
  吹肚鱼顿时泄了气。
  卫风面色绯红,轻声数落道:“你简直……没个正经,这有什么好学的……”
  夜泽被他骂得眯起眼,将人压住,喉结来回滚动:“学得值不值,你验过再说……”
  窸窸窣窣响了一阵,夜泽衣衫不整蹿出帷帐,急匆匆地把木匣里的mian铃拿上床。
  半个时辰后。
  夜泽赤身下地,将整个匣子都抱上了榻。
  第16章 仙凡
  露往霜来,腊尽春回。
  细雨绵绵三日,檐下院边的缝隙里冒出新绿。云雾弥散,远空露晴,卫风紧了紧大氅,在井边拨弄那两株枯梅。
  夜泽坐在一旁择菜,瞥了眼,懒洋洋道:“死都死了,管它们作甚。你要是喜欢,我去给你寻几株开了的来。”
  卫风仔细端详半晌,指着右边的枯梅道:“这棵瞧着快抽青了,明年或许能开……左边这株倒是……”
  夜泽:“砍了当柴烧。”
  卫风哭笑不得:“老惦记着砍它,你又不缺那几根柴。”
  夜泽含糊地哼了声。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卫风挨着他坐下,边洗菜叶边道,“枯木逢春犹再发,你也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夜泽择菜的手指微顿,又感觉什么灵光忽闪而过。
  他皱眉:“你读书多,道理也多,我不跟你计较。”
  卫风笑得眉眼弯弯:“你也可以读——届时我给你讲学,必定倾囊相授。”
  夜泽抬起眼皮,意味深长道:“不都是我对你倾囊相授么?”
  卫风微愣,看到夜泽眼底促狭笑意,蓦地明白过来其中深意,面上带了几分薄怒:“胡说什么呢!大白天的……”
  大半年过去,夜泽虽不似从前阴郁深沉,却愈发恶劣了。
  尤其在戏弄自己这事儿上,卫风感觉对方简直乐在其中。
  “晚上可以说么?”夜泽揶揄道。
  卫风恨不得将菜叶塞他嘴里:“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说!”
  可真到了晚上,卫风哪里管得了夜泽那张嘴,他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浑身无力趴在夜泽身上歇息。
  后背那只手仍在不规矩地乱摸,卫风却无精力制止,闭着眼用喑哑的嗓子道:“清明过后,我们动身去漠北好不好?”
  夜泽把玩对方绸缎似的乌发,懒懒地嗯一声,又问:“为何要等清明?”
  卫风睁了眼,轻声道:“给先祖上香……卫氏一族,如今大概就剩我还能走动了。”
  夜泽默了片刻,悄然搂紧怀里人:“我陪你。”
  卫氏宗祠早在抄家时悉数被毁,只有埋得偏远的祖坟幸免于难。夜泽用法术带卫风飞到晖京郊外,又跋涉近一个时辰,才找到被杂草覆盖的几处坟堆。
  卫风拨开藤蔓仔细辨认,一一上香祭拜,夜泽跟在他后面挥着镰除草,不经意瞥见斑驳碑文,随口道:“你家祖上这么多从军的。”
  物是人非,卫风心绪不宁,闻言才道:“先祖率六子跟随武帝平定北羌有功,封过车骑将军。后代持家不善,到祖父一代便没落了。我大伯自今上潜邸时便追随左右,有从龙之功,被封作安远侯,卫氏这才重返风光。只可惜……”
  可惜什么,夜泽自然晓得,边割荆棘边问:“那他为何造反?”
  卫风摇头,遇到什么难题般蹙起眉:“说来也蹊跷,大伯为人谨小慎微,向来深受皇上器重,三年前得过一场疯病,醒来后性情大变,不再与眷属亲近。直到东窗事发,才知他私下与九王密谋篡逆,坊间传闻他是被鬼怪迷了心窍……若是当时你在,或许还能辨个真假。”
  说着,卫风看向夜泽,极勉强地笑了下。
  三年前——夜泽仔细回想,好像那时刚下昆仑山。
  见卫风开始堆叠元宝纸钱,夜泽蹲下帮忙,瞧到那位谋逆的大伯名讳。
  “你给他写什么。”夜泽不理解。
  照夜泽的观念,若是谁犯了错牵连自己受累,纵然死了他也要鞭尸泄愤,遑论为其烧纸。
  “人死万事休,何况他们一家生前待我不薄。”卫风点燃纸钱,将元宝堆砌上去,神色在熊熊烈火中格外平静,“我在天牢时听狱卒谈起大伯被腰斩的场景,曝尸街头无人殓葬……生前赫赫,身后潦潦,想来人生大抵如此——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夜泽皱了皱眉。
  卫风见他听得出神,笑道:“你是物外烟霞客,并非尘中磨镜人。我讲这些,你便当耳旁风罢了。”
  夜泽睨来一眼:“你才几岁?居然说教起我来了。”
  卫风反问:“那你几岁?”
  年逾四百的夜泽看着不满十九的卫风陷入沉默,片刻后,将金元宝一股脑倒入火堆。
  “净问些没用的。”夜泽干巴巴道,站起身拍手,“走了。”
  虽是荒郊野外,但卫风恐被好事之人发现,待到火熄后用泥土覆盖余烬,隐匿所有祭拜痕迹,这才跟夜泽离开。
  又歇了两日,夜泽买来马车,安顿好家中事务,二人便动身前往漠北。
  此行并非赶路,途经风光秀丽之地便游赏一番,走走停停,待到漠北已是六月下旬。
  骨肉至亲分离一年有余,卫风没敢立时去认自己如同垂垂暮已的双亲,还是卫母颤巍巍一句“风儿”,听得卫风泪流满面,扑通跪倒在地,哽咽着唤“爹娘”。
  夜泽刚要去拉,已被冲上前的卫父卫母挤出丈外。
  三人抱在一处痛哭不止,夜泽像个局外人立在一旁,他看着快哭断气的卫风很是担忧,生硬地安抚二老,将他们搀起后才去扶卫风。
  卫风双手捉住爹娘皲裂掌心,仍是流泪:“儿子不孝,让爹娘受苦……”
  又哭成一团。
  夜泽亲缘淡薄,无法理解,但能察觉到卫风来这里是高兴的——于是他也跟着高兴,识趣地给几人腾出叙旧空间。闲在一旁无事可干,他便犁起了没犁完的地。
  待到诉尽衷肠,卫父惊觉夜泽把隔壁的二亩地都犁了。
  “这位——”卫父不知其称呼,只得过来制止。
  卫母给卫风擦泪,卫风道:“他叫夜泽,是……”
  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定义二人关系。
  卫母低声道:“不必说了,我跟你爹都知道。”
  卫风抿了抿唇,不再多话。
  夜泽被夺了犁把,尚有些意犹未尽,卫父请他移步。夜泽先看了眼卫风,后者点了点头,他才牵着马车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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