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开门见山问:“符兄,有一事我不明。少主说要让人用秘法晕染我灵根来方便采补吸收,这是什么秘法?我不是很懂,请符兄明示。”
  传讯符那头狠一阵死寂样的沉默,沉默到我险些以为灵力传导有异,符有期才肯吞吞吐吐地开口:“你也晓得,双修采补这种事,受益方也是耗元气的,不能时时都来;同样炉鼎也不能被一次性掏光,否则补得太过反而有害。因此有一秘法,可在不伤害双方元气的情况下提高采补效率,那便是提前把受益方的精血刺入炉鼎灵根,作为标记和引导。”
  他又顿好一会,才继续缓慢地讲:“所以……要拿一根长针粘着表哥精血,从背后钻入炉鼎脊柱,刺到灵根处。”
  原来如此。
  毕竟我是个物件。除了听起来微有点背痛,其实还好。
  我语气尽量平和:“多谢。我会做好准备。”
  结束传讯,我立刻扯出储物戒中黄纸朱砂,开始写能麻痹五感的符咒。似这种可在最低限度用极少灵力催动、托于外物的旁门仙法,在我被师父捡来的十一年里,都是主修功课。
  写完数张,注灵叠为一片,我刚将麻痹符在自己身上贴好、由得其融入身体等到要用的时候起效,旁边洞窟中轰隆巨响,炸出无数飞石。
  尘埃落定,我赶紧入洞去找。万一桓九就这么怪,炸自己房子只为喊我回去伺候呢?脑子不正常,不是没可能。
  越往里走碎石越多、石块越大,最终回到那勉强算是桓九卧室的魔窟时,此处已变了个模样。
  满地大石,硝烟未熄,还有浓郁而混乱的魔气经久不散,抬头看穹顶更是扩高不少。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跪在魔窟中心的桓九。
  他还是那么一袭红衣,只是这红比之前更艳了,甚至逶迤到了地上——是鲜血,他浑身的红都不仅再是红色,而是血色。
  原本在他头上的银簪深深插入了他右手手掌,而这只手上也已没有了小指和无名指。那两根指头呈八字摆在他面前地面,血迹在地上画了一个面积巨大却灵力已熄的血阵。
  “还是不行……还是不行……献祭我的肉我的血,用这种最邪邪法也不行……”
  “我还是凝不了气……上一次尚能窥见合体期雷劫,这一次连一点点高于自身修为的魔气都凝结不了!!……”
  “是不是血肉还不够?不够是吗?!傻*天道,老子还有的是!……”
  说着,他左手毫不犹豫拔出插在右手手掌上的银簪,指向了自己脖颈。
  第7章 通达
  不知为何,见着此情此景,我突然觉得我方才还是挺矫情的。
  魔气太多我过不去,我再看一眼地上阵法,急喊:“少主,此血阵效力已失,你继续也没有用了!”
  然而桓九充耳不闻,不知听没听见。
  我干脆调动起天问石中大量灵力,化为灵刃。
  他这个强行提修为的阵法气息纯净,是单人阵,异血染之便可直接破阵。我手臂的血甫一沾染阵法边缘,阵法马上开始异样波动,几番闪烁后,灰飞烟灭,散作齑粉。
  那头,桓九动作终于停了。
  他犹如大梦初醒般,怔怔地环视其周围,像一只被猎人夺去至亲的懵懂小兽。
  我缓慢挪动脚步到他身边,决定借这个机会表剖一下,提些好感:“若奴能时时刻刻陪伴少主左右,一定不会让少主研究这种邪法来提升修为。奴揣测,少主的哥哥,魔尊大人若在天有灵,也不会想见到少主这样。”
  下一刻,我胸前蓦地一重,被元婴巅峰的强大威压生生摁倒,身上嘎吱地痛。
  我甚至到现在都来不及调动麻痹符咒。我就是崽子带得太多,见个看着年龄比自己小的就乱发善心。不如在外面闲逛,没事瞎进来干什么。
  “你是什么东西,也来管本君的事。”
  一晃眼,他右手已恢复完整。看来他神识极清明,目标无比明确,方才是想用邪阵强提修为再次突破合体期。
  我一个凡人,居然跟元婴期一起发这种癫。
  他睨着我,抬手指招了些魔气过来,包裹住了我受伤胳膊,又垫住了我周身。气息温凉,薄荷一般,是在治疗。
  我渐渐能支起身,半伏地上,向他颔首:“是奴妄自尊大。谢少主替奴疗伤。”
  “明天,”他抹了一把身上血,用魔气包裹住,弹到我面前,“拿着这个,魔侍会带你主峰找合欢阁,把灵根晕染好,再带回来。那里有床,你以后就睡床。”
  他话至最后指了指某个角落,我虚眼细看,喔,乱七八糟石堆后面,的确是那张红木床。
  我问:“少主呢?照旧睡地上?”
  他回答:“我睡惯了。不是地上不踏实。”
  我来这的主要任务是帮魔教少主提升修为以换庇护。给他讲道理、疏通心中郁结,让他心念通达更好地投入修炼,应该也算我的正经事。
  “少主不是喜欢睡地上,少主是在惩罚自己。”我将胳膊袖子捋下,遮掩刚刚魔气愈合的伤疤,“十年前魔尊为仙盟设计截杀,仙盟不惜损失七位合体期大能,也要换掉魔尊这一个半步大乘期。这件事,少主应是每每想起,就没法原谅自己吧。”
  说完我抬另一只手臂挡一挡前面,做好再次承受元婴巅峰威压的准备。
  只是这回却没有。
  定神细看,很不得了。
  桓九快哭了,两手紧捏成拳,赤红的眼睛包着一层死忍着不下的莹光。面子还是很重要的。
  刚刚如此那般我都没见他像现在这样。扎心果然比扎肉痛。
  既然扎心有效又不会挨打,我继续扎:“少主很想像魔尊那样拥有号令万千魔修的能力、拥有天下无双的修为,好想方设法给哥哥报仇,以及继承哥哥的遗志。但就这一个疯病,把少主所有的理想都掐灭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少主无法精进修为,连登临教主之位都不敢,连一个天地圣教的人心都稳不住。明明是属于自己的炉鼎,进个山居然居然能被大长老先截胡。小事都如此,什么成为新魔尊,什么报仇雪恨,都仿佛此生无望。”
  桓九终于绷不住,有一滴豆大的眼泪珠子滑下。
  他抹了把脸,假装无事发生,语气依旧恶劣:“你就是个凡人,一个炉鼎,还教训上本君了,与你何干。本君再不济也是魔修之首,十分厉害,采死的炉鼎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给本君注意点,再惹本君不快我明晚就采你一晚上。”
  我:“……”我的确还想再扎来着,但他威胁得太恐怖了。
  等稍稍变回高傲和正常,我才继续,并尽全力委婉:“可少主有无想过,惩罚自己埋怨自己,气郁在胸,本身就会阻滞修为进步呢?”
  桓九眉心一凝:“这是什么说法?”
  讲这说法,我心中飘过一白衣胜雪的人影,那曾是世上最强的剑仙。
  我作为他满怀希望收的第一个弟子,却继承不了他的衣钵,一点点都继承不了。
  “我师父沈昼收我为徒不久,便同少主一样,修为在元婴巅峰逡巡不前。他虽未用这种邪法,但也找了许多天材地宝、正道仙法,还是收效甚微。他焦虑两年后,忽然有一天释然了,不再为修为进阶焦虑,专心致志投入收徒弟教徒弟壮大门派的事业。最终师父六年前在花降秘境中得到少许灵宝缘法,一月内便突破了合体期,成了天下第一剑修。”
  桓九盯着我的眼睛微亮,我猜想他根本没听进去,是对“少许灵宝缘法”感了兴趣,立马补充:“他获得的那些灵宝缘法其实不如先前满天下自己找的,可他就凭着这些突破了那层壁障。师父渡完雷劫后大悟,说——原来如此,合体期后,修道便是修心。想突破合体期,第一要务便是修炼本心。”
  桓九眸中掠过戾色:“不对。你们仙门围剿我哥哥前可有十一位合体期大能,现在也还剩四个,难道他们都是这么容易突破的么?”
  我道:“那也得心怀憧憬地、开心健康地追寻突破之法。若满心怨怼,吃不好睡不好,总觉得没有成就自己就不配享受些好的,本心只会混乱不堪。”
  桓九扶颚,若有所思。
  半晌,他再确认:“当真?只要心念通达,更容易水到渠成?”
  我又没修过仙,以上全是师父刚突破时抱着我胡乱念叨的废话总结。
  我充满诚恳地深深点头:“当真。以上所言,都是师父突破合体期后回顾过程,亲手所写的独家升阶经验。”
  有师父背书,桓九终于真信了,几步跑来抓起我手,十分激动。
  “你师父有教你心念通达具体该怎么做吗?只要你能帮我,魔教诸多法宝灵药,我可以寄一堆回增城派给你师弟师妹。”
  嗯?竟有这种额外嘉奖,我突然还挺想给崽们寄点魔教特产的。
  我高深道:“第一步,稳定心境,养好心情。具体看少主想要什么、想用什么、想玩什么,有了想法就付诸行动,立刻去做。少主现在有什么想做之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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