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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笃定:“是桃子,刚从母树上掉下来的,我还没长成树苗。我想让人把我种进地里,浇水施肥,以后长成树苗再长成一棵很漂亮的桃树,可那些人死活不愿意。”
  我大概有些更理清楚他的逻辑了,便顺着问:“别人种你进地是帮忙,不是义务,不帮你就罢了,你为何又要对他们拳脚相向呢?”
  桓九气鼓鼓地捏起右手半截拳头。至于为何是半截,因他手背上一个雪豆大的伤疤,且小指和无名指仅能稍动不能弯曲。
  “我是桃子啊!他们不愿种我,那定是要吃我,我都要被吃掉了还不能反抗吗?我不想被吃掉,我要长成很高的桃树,要像松树那样高!”
  从一颗桃子的角度看,真是非常完整的逻辑闭环。
  我忍住想说桃树一向都长不高的冲动,心下立即根据他这逻辑闭环,想出一哄人妙计。
  “他们不种我来种。但我的种法不太一样,非是把你埋地里。”我轻轻握起他这只饱经风霜的手,五指扣住,“你听说过水培吗?”
  第11章 种树
  桓九这颗桃子,眨了眨眼,脖颈后仰,看上去没听明白,却觉得很厉害。
  我将拇指稍作注灵,在他手心画静心咒。这咒术半符半阵,最适合安抚他这种凶猛又迷茫的邪祟。少年人的掌心除却那伤口处,拇指触之,十分纤软柔嫩。
  “水培,就是用水来培育植株。放你这的话,便是把你放进水中,再给水里添加增补的灵药作为施肥,如此你一样可以茁壮成长为桃树,甚至因在水中更易吸纳营养,你还会比在地上更高大。”
  我刚胡诌完毕,桓九的红眼睛立时璀璨如火,充满希冀:“当真?我不需要刨坑,我只需泡池子里就可长大?”
  忆及他先前特别在意施肥这个问题,我强调:“别忘了,这池子得撒增补灵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此乃土生土长要施肥的平替。”
  “那简单,我有很多!”桓九左手一打响指,他储物戒中各种天材地宝掠影显现,“我可是世上最富有的桃子。等我长成高大桃树,我就和之前一样去找母桃树生小桃子。”
  我懒得纠正这种独属于他的怪异逻辑,只把手与他扣得更紧,静心咒多画几圈:“好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找个池塘或灵泉?”
  桓九颇开心地点点头,把我手一牵,拽起就走。他这桃子拽人是没分寸更没预警的,跟他突然想双修又突然不双修了一样,我一趔趄险些没站稳,还差点没能把仙器收起来丢在了原地。
  “我知道在山后面五里路有一处天然灵池,一直只归我泡的。就那里吧,我要在那长成大树。”
  拽着走了没几步他嫌慢,变成跑,再嫌慢,又变成御风,把我当风筝一样吊在后头,几乎扯得我胳膊脱臼。我跟他待一起总是因莫名其妙的各种原因受伤,却不能够摆脱。
  唯一庆幸的是,随着他把目标从“反抗想吃自己的人”换成“把自己种到水里”,周身便不再有混乱魔气散逸。回望魔教主峰,那些绞绕的桀骜黑气已开始消散,不多时就能恢复正常。
  原本我是给自己定了两条做好炉鼎的具体措施,刚完成其中一项,谁料能骤然杀出这么条突发任务。这任务还只有惩罚没奖励,哄成了,等桓九醒来准备好去墙上扒自己;哄不成,桓九再像刚才那样魔气爆发,我距离他最近,可以直接安息了。
  这魔教少主怕不是我上辈子就预定的霉星罢。
  飞到一半,他抓我的手忽有些松,他毕竟手的尺寸比我小些,有两根手指使不上力,飞得又快。
  快抓不住时,我连忙自行使力,与他五指交叉钳紧。胳膊可能真快脱臼了,这劲使得我钻心疼。
  却不能表现,我还得安慰:“少主放心,我会抓紧少主的,不会跟丢。”
  我仿佛感觉到有一刹那他的手掌颤动了下,而后微微发烫。
  桃子桓九带我来到次峰山后的山脚。这里的草木依旧焦黑,却的确有一汪池子,似乎还是热泉,水汽氤氲着淡淡柔和魔气。
  对魔修而言,这应是个冲刷戾气、清洁身体的好地方。
  桓九蹲在热泉池子边,有些犯愁:“我若是条小蛇,还能勉强在温水里游一游。可我是颗桃子了……会不会被热水泡烂,把皮烫下来?”
  从现在开始,万不能和他反着。我立刻抽黄纸符开写,弄个降温的冻符贴入水面,于是水面上氤氲的水汽便消散了。我再试试水,道:“现在不烫了。”
  桓九开心地笑起来点点头,扒起自己储物戒,将一样又一样灵药灵草灵宝拨入水中。
  我看着他拨,起初还无所谓,等他拨到满池子水面都浮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连池水也变成了深褐色,我终觉着有些过,万一这些玩意凑一堆形成了绝世杂毒可如何是好,赶紧一拦:“可以了少主,你的水培池子已非常大补了。”
  桓九再点点头,衣服也不脱,迫不及待便跳进去,褐色的池水溅我一身。
  我把他拐到水里,其实是想将他浑身灰尘与血迹搓一搓,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干干净净香喷喷,或许会对我温柔些。可这厮一进池便不再冒头,只剩个发顶在外面,水面咕噜咕噜冒泡泡。
  我只能哄:“少主,水培不能完全把植株塞进水里,要多冒点头。”
  他在水底下回答我:“我没长成植株,我还是桃子种子。种子本就要全埋的。”
  我继续编:“土壤松软多有孔隙,若种土里当然可以全埋,但这是水,少主要是把自己全埋就不好透气,会大大地影响生长。”
  桓九一听,立马脑袋出水。
  湿漉漉的头发一半胡乱挡脸,一半紧贴着肩颈,透红的眸在错乱的发丝里耀眼地眨着,他仿佛一只刚入凡尘不知世事的绝美鲛人,望向岸上的我。
  我鼓励:“你看,现在就不那么闷了,纳气比在水里顺畅,你自己也能感觉到。”
  我没想到他会眉心凝住,目光焦灼:“可,桃树和蛇是不是不能一起产蛋,也不能一起生小桃子?我变成了桃子你却还是小母蛇,我们是不是就、就树兽殊途不能相爱了?”
  担心这个做什么,我本就没想同你相爱过。
  此真话我不能说,我只能照旧顺着他的逻辑编:“没关系,也许你下次又变回小蛇了,到时我们再下蛋孵蛋。”
  未料桓九两手伸向池边,死死抓住我脚:“不行,我不能等到下次!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心念不通达就无法进步,我会变成长不壮的桃树的!我要心念通达,快给我!”
  而后他两手一使力,我就变成了志怪话本中被鲛人拐带的书生,囫囵滑进水里。
  要与他共浴,我稍有预判,书中多有写此种玩法。但我没预判到这池没底,这一滑是真滑了个透彻心扉,未来得及憋气便有冰凉池水呛进喉中,呛了便咳,咳便越呛越多。
  幸而有滚烫的温软黏上双唇,迅速撬我牙关将呛喉的池水尽数纳去,又渡来温热空气,很善良地拯救了我。
  我找不着可供扑腾出水面的支点,他的吻成了我唯一能索取丝缕呼吸的地方,我不能放开,唯有用尽全力往这汪比池水更深的更危险的渊水里头刺探,乃至搂住他脖颈抵死拆吃。
  我看见随我这动作,褐色池水中,他的红眸越发光华璀璨。
  我晓得如此行为简直是抛却了十一年来一切正道体面,可我终究不过一凡人,我呼吸不了是真会被淹死。呼吸是本能,本能是即便欲自尽也控制不住必须要做的。我这个凡人,就是能这么轻易地被他拿捏住。
  逐渐地不仅是我在八爪鱼似的搂着他,他灼烫的指尖也抚上我的后颈。我本是很享受这由我个主动的深吻,但当他手指挠过后颈某点,别样的刺激骤然涤荡,弄得我险些没能把唇贴紧,再度呛水。
  我紧急一阵扑腾,桃子桓九像是这才意识到什么,把我托上水面,扶到池岸坐下。
  他半边脸还缩在水里,只留一双可怜红眼睛凝望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发芽了,不能完全埋起来……”
  我伸手到颈后,摸了一摸。
  多余的那个水灵根在这里冒头,诚然很像一株发芽小草。但这可是灵根,与全部丹田经脉相连,我自己碰还好,旁人随意拨之、且没像在合欢阁晕染时一样用麻痹符咒的话,那种激荡身心的感觉能折磨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我必须跟他严肃强调:“既知我已发芽,嫩芽就不能拨弄,明白?”
  桓九很可怜很弱小地点点头。
  他又说:“你都能发芽了,说明你不再是小蛇,你一定也和我一样是桃子。我们可以一起生小桃子。”不过他细瞧了我片刻,放弃,“算了,我差点把你嫩芽碰坏,你恐怕不会想理我了。”
  我不是不会想理你,我是一直一直,都不想理你。
  有林间冷风过,吹进湿衣,无比寒凉。我忍住喷嚏,尽量稳着点声线对他道:“那你自己先水培着,水培不能断,千万别出池子。我回去修一修我的嫩芽。”先按死在这,他跑出来万一又发疯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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