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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可,他此次闭关是晋升合体中期,十分重要,又似乎在闭关到后面时必要撞上发病,若没人在旁侧为他稳住心性……
  我一时思虑不出结果,抽了口气,道:“明日典仪,殿主还在魔教吧?劳烦您容我考虑一日,再答复。”
  晚间,桓九忙完,依然雷打不动地回魔宫来同我一起休息。哪怕前几晚他都是缩在角落里蜷着、把这大床的大部分留给我,估摸躺得并不舒坦,他依然要来。
  照旧,他在红帐外忙他的,我在帐内躺我的,养我的凡神,睡我的凡觉。近日我睡得比过往数月都好,要珍惜这等机会,多睡一睡。
  明日典仪,今晚他在外面忙的事,略有特别。
  他在被三个魔侍围着试穿各种衣服,挑选一至为霸气且合适的风格作为登位大典的礼服。魔侍所备,多为滚金的黑衣玄袍,我记得这是魔尊桓幽的风格。我看他们为桓九换了数件,却总有些怪异,没有一件适合。
  换到最后,桓九也烦了:“本君不穿这些,本君就是本君,做什么跟我哥穿一样。本君要穿红色。”他抬手指着桌案上某件,“就那个。”
  魔侍颤着声道:“少主,那件是婚服,是登位大典结束后才……”
  桓九道:“本君就要穿那件,给我换。本君明日一整日都穿它,二长老来说都没用。”
  他这不是说给魔侍听,这是在说给我听。
  他那边窸窸窣窣地换婚服,我别过头向里,看墙。
  须臾之后,我听见几个魔侍脚步渐远,关上了魔宫房门。而另一脚步向我靠近。他掀开一缝红帐,灯光映出的影子极小心地落座下来,半分都没碰着我。
  我觉到身上云被的被角被他扯了扯:“远之,你看看我。”
  我道:“少主本就整日穿红衣,没什么可看的。”
  桓九的声音微微滞涩:“这不一样。且远之明日是……不跟本君出席结侣典仪的,我现在不给远之看,明日你又见不着,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将被卷了些,将他扯的一角拔开。
  桓九并不放过我,他又探入被中来寻找。这次他找的是我搁在胸前的手。而后我觉到掌心微凉,他把一样东西放在了我手心里。
  摸起来,形状很熟悉,似乎是个宝石戒指。戴上之后,无限灵蕴与此身相连,仙器一百零八门一门也没少,甚至和上次他还我戒指时一样,里面多塞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魔修灵宝。
  若我不修魔,这些灵宝用处不大。
  但若我修魔,对炼气期、筑基期乃至金丹初期而言,这都是绝好的东西。
  桓九在我身后说:“这个,本君还你,你不要再寻死了。本君也不知怎样补偿你你才能原谅我,就……先从这个起,我们慢慢来,重新开始。还有一百年呢,远之以前,哪怕骗我时也肯对我那样好,以后我主动先对远之好,远之也会慢慢地变回去,重新对我好的。”
  他现下心境过于脆弱,晋升合体中期和发疯犯病,容易遭重。至少在他此劫过前,我不能再太刺激他。
  何况,我已找回了一丝希望。
  我回答:“好,我不寻死。”
  桓九声音立刻升了个调:“真的?远之这是愿意同我待一起,原谅我了?”
  我再往里挪些,拱远:“没有。要看你之后表现。”
  桓九声音又升一调:“远之愿意看我表现?行,我想办法表现给远之看。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我什么都给你找来!……只要你能慢慢原谅我。”
  说到最后,他嗓音变得喑哑:“你昨天那样凶,前天也那么凶,大前天最凶。以前你对我从没那么凶过,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桓九又在背后扯了下我被角,他仍想让我转头看他。
  我说:“少主,我困了。”
  他慌忙把被角在我身后掖紧:“那远之好睡,明日典仪你不想出门,就不出门。若见着什么有趣贺礼、他方美食,我都带回来给你。”
  我便一直这么背身躺着。许久后他也灭了灯上床,照旧和前两日一样,蜷在另一个角落,半点都没碰着我。
  之后,我一夜没能合眼。
  我就在这一夜里,想出了一个不伤害两派盟约、不影响大事的,解脱我、解脱他办法。却也正因想出了这办法,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我合不了眼,身后的桓九也常有翻身动静。他从不需要跟我一起入睡,他不过是想晚上躺在我身边。我睡不着,以他修为,一眼便能发觉。
  我感觉得到,他的手曾有两度轻轻触上我肩膀,仿佛欲言,却也两度转眼便缩回去了。
  第二日,大典开启的时间很早。
  桓九未让任何魔侍进来侍候他穿衣,到了时间,他径直下床。约莫他是和衣躺了一晚,指望我有那么一刻能回过身去瞧他一眼。直至此刻他还希冀着,将红帐勾开一侧,让外面的光映进来,让我看见他落在墙上的、衣着宽大的影子。
  这样片刻之后,他说:“我……我走了,远之要安养心神,放松休息。”
  我没有应他。
  我要等他离开,去忙于各种礼仪、会面,无暇把任何心神分到我这边的时候,分识联系乐扶苏。这个计划必须瞒他,一丝一毫差错都不可有。
  我继续在床上又躺一个时辰,外面传来礼炮声,二长老宣读颂词声。
  是时候了,我从分识接通了乐扶苏的心念:“殿主。”
  那头乐扶苏道:“沈师侄,你考虑好了?”
  我道:“劳烦殿主半月之后,在璇玑殿备好仙魔同修引气入体需要用的阵法。半月之后,我自去璇玑殿。”
  乐扶苏有些奇怪:“你可出得了魔教?桓少主肯放你?”
  我道:“他要闭关修炼,我担心出问题,须再管一管。我知道少主疯病发作的规律,等他发作时无暇顾及,我便离开魔教。”顿了顿我又道,“殿主为我做的已够多,此事若殿主卷进来,恐影响两派盟约。所以,让我自行了结此间牵挂吧。”
  乐扶苏答应了。
  我下了床,披上那件湖色道袍,简单束好发髻,准备出门。要从今日起安抚桓九心神,助他度过此劫。我心头匀着怎样安抚才能自然而不做作、毕竟才跟他要死要活闹了好几日,踏出两步,看着自己这一身,停住。
  他昨日想给我看他穿婚服,我却不曾回头。
  若不知如何从言语上起始安抚,也许从衣着服饰上,更能动人。
  魔宫的梳妆台在角落的角落里,我转过两弯才看见。我从不梳妆,台面上便只放着两样东西,一件整整齐齐叠着的大红婚服,一件布满珠翠、几十条流苏长得几乎垂地的凤冠。
  凤冠有一种胡乱的别致在里头,正面是凤头与凤羽,左边是金花,右边又是祥云和亭台,可无论哪边,都执拗地上下交错嵌着赤蓝两色的灵石,仿佛要将这两色从头缠结到尾。
  这是我第一次细看这凤冠,即便上回都戴头上了,我也没这样仔细瞧过。
  另外,婚服似也有许多层,霞帔另叠。看起来我一人鼓捣穿戴,两个时辰都弄不好。何况为搭配这婚服,还要上妆。
  我便唤了几名魔侍进来,伺候我穿衣。
  魔侍整日在殿外听着,早已知晓我和桓九闹成什么样。我这样要求,他们个个大惊,不知所措;而后我再强调马上给我穿衣加上妆,我要去婚宴,他们个个热泪盈眶,捂脸大笑者有之,热情扑杀过来者有之,一边给我穿衣还一边呢喃圣教有救了,圣教终于有救了。
  不到半个时辰,镜中的自己已换了模样。
  这次凤冠不是随便戴戴,是将一半发绾了进去,稳稳地戴在头上。凤头所衔的一赤一蓝两粒垂珠刚巧落在眉心处,无数流苏沿发而落,如乌色中的星河。镜中的我描了女子般的蛾眉,眼尾晕了浅浅的红,朱唇若丹,这是我头一回如此打扮,看来足以入眼。
  最后覆在头上的是一方颇为宽大的红纱盖头,这盖头一落,我目光所见之景,便尽是从来不用的红色了。
  魔侍在周围花式夸赞,多俊,多美,和他们新教主多么般配。
  这身衣,这金冠,这妆,这红纱,我看着这个陌生的自己,稍后我便要这样去出现在结侣的婚宴上,让他看见,让他惊喜,让他以为我真的原谅了他,让他以为我们还有以后,于是放心晋升闭关和应对下一次疯症。
  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第60章 假喜
  我与桓九的结侣婚宴,宴请的人之多,魔教的主宴厅根本塞不下。我一路所见,有的拜会修士安排在了副厅,有的较为豪迈的干脆露天。
  在我路过前,我依稀听见他们在讨论,为何没有任何典仪,便直接开宴了。难道是两派盟约,出了问题?
  我路过之后,周围这样的讨论便没有了,只剩下惊叫。
  我来到了桓九所在的正宴厅。
  左右上下许多人,许多宴桌,许多热闹,许多翻飞红绸满目喜色,和这条路尽头那方桌案后孤零零坐着的少年相比,都在眨眼间无比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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