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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就是总觉着,好像他脸上颜色比先前苍白许多,额头上那抹总耀眼发光的红印,仿佛也暗淡不少。奈何实无法细致分辨,只能看个轮廓。
  我使劲揉了揉额角,轻问:“外面……打雷了吗?”
  我躺着,桓九在我身上支起一片小小空间,丝毫没再压着我。他也轻声答:“嗯,打雷下雨了。远之困便继续睡,睡醒了再走。”
  我虽乏得很,到底没忘他又在对我作甚,虽则这回好像没采补我,可照旧是一样性质,便沉下声道:“你等着,我睡醒先杀你。”
  真不真杀再说,气势不能落。
  桓九道:“先睡吧。”
  我安心合目,由着那雷声在耳畔远去。
  此觉睡得既香且沉。其实,作为散修在外,看似逍遥天地,实则如履薄冰,洞府我两年都换了三处地方。筑基修为每过几日仍要睡一睡,我却因担惊、准备随时应对大门派修士抓人或抢掠,从来眠得很浅。
  桓九这里,十分避风,没人会再对我打家劫舍,床榻又软,我可安心沉得深些,把两年缺失的觉补一补。
  又不晓得过去多久。
  我再醒时,只觉一身轻盈又通透,毫无不适。身上整洁干净,衣物也已穿戴整齐,唯有头发散乱,需要梳顺再束。
  外面是白日,天光正好,无雨无雷。先前散落满地的仙器仙宝,此刻已被全数堆在一个角落,用了法障封印,未再对我产生影响。
  我坐在仙宫陵的大床上,身畔没有了桓九。
  我捡回天承剑,准备提剑去找人。他休想以为将我打理回人样,便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今日我须得砍上他几剑再走。
  如是想着,我径直开始在剑上注灵,做好预备。但用同样力度运转灵力,天承剑光竟刺目得晃眼,比先前强烈数倍不止。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什么最不对劲。
  是丹田。
  我,结丹了。
  迷蒙中的雷声,那应该是,天雷劫。我记得那时桓九罩在我身上,说外面打雷下雨而已,哄我入睡。彼时他的脸色,额心暗淡的纹印……
  事前他让我闭眼,等一小会,起了阵莫名灵力波动……
  我分明是在散功,修为一度落到筑基中期,最终却不降反升,还是大涨。在这期间,我做的唯一一件事,或者说桓九对我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
  我御剑冲出了仙宫陵,杀向圣教主峰魔宫。
  魔宫宫门紧闭,二长老正在门口急得团转,符有期来回踱步,花娘好声轻哄。我一路冲至此处,吓呆了沿途魔侍,落脚在这也连带把他们三人吓呆。
  我没空解释自己为什么活了,直接问:“桓九怎样?!”
  二长老唉声不言,符有期连忙把自己下巴捡起,回我:“表哥他,掉到合体初期了。嘿不是,沈兄,你这,你们这??”
  我道:“以后跟你解释,先说桓九。门怎么关着?我要进去看看。”
  符有期道:“表哥只让医修进去过几趟,医修暂且治完后,他便不让任何人进了。”他又气得拿扇子拍窗框,“和彭山远打一架,断了二十多根骨头,早就叫他受伤别乱跑,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没影了七八天,刚刚医修检查才发现,他为跑出去能顺利活动,居然在绷带里贴满了镇痛麻痹的符咒!还不知怎的大伤了元气,被妖兽咬断了指骨,搞成现在这样!”
  “……”我虽很不想说,但,我不可再对他言谎,“他的指骨是我咬断的。元气大伤,也是我干的。”
  第80章 无奈
  符有期瞠目结舌,后仰,肃然起敬。
  二长老迟疑道:“沈公子,你已是金丹修为,前五日仙宫陵上空,也蒙过一层金丹期的渡劫云。呃,莫非……”
  好罢,一点都不难猜。
  五日的渡劫云。金丹期,本应一日便结束,是另一人替我挡,才延长至此。
  我缓缓点头:“此事在我,若我先前……也不会闹出如此变故。”
  桓九降修为,传出去,这好不容易稳住的格局会产生多少惊变?若我早些时候直接接受他探我识海驱散心魔,恐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为赌口气,还是影响到正事了。
  二长老叹息:“沈公子不必过于自责,也未必是坏事。修行者若心有阻塞,攀登大道难上加难。魔尊大人经今日一劫,也许他心中阻塞减少,反有利于将来进一步修行。”
  殿门上有禁制,展现了桓九绝不让人进去的决心。只是这禁制软绵薄弱,一点都不像个合体期修士设的。
  我提声对里面道:“桓九,你不让旁人进来,那我进来可否?”
  他声音飘出,当真微弱:“远之请进,但要坐远一点,不可以靠近看到我。”
  魔宫仍是过往陈设,分毫未变。连搁放在角落里和红纱裹在一起的凤冠,也未变。唯有床榻前的红帐比以往厚实,桓九躺在帐里,我连个轮廓都看不清。
  我没坐下,依他所言站远处,只说:“你非水灵根,用采补功法转化效率极低,何必如此。你莫非想借此绑架我、留住我么?”
  “不是!”帐内桓九急起来,声音听着还是没几两气,“我是想,远之一人在外,散功后心魔必周而复始地冒出来,若结了丹,心魔影响即可大幅衰减。远之要走,与我分道扬镳,我……我自然不会强留。”
  我道:“你可有想过,圣教怎么办?仙盟与圣教还在交战。”
  桓九道:“我早说过,我这么好的天资,修为没了能再练,又不曾跌回元婴……我没有对不起远之留给我的东西。”
  他顿了顿,似努力隐下了什么腔调,努力维持着平静语气:“当然,若远之能看在我这样还债的面子上,能不跟我算了,就更好了。”
  修为没了还能再练,那得是情形不紧急的时候。
  我叹了口气:“桓九,你先做后说,未问我意愿,想用对等的赔偿还债,令我反过来生欠了你一笔,好让我心软留下。这不是在逼我?”
  桓九又是一顿,这次他再忍不住涩哑的腔音:“远之说得对,我好像变得……更讨人厌了……但是我真的……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可以补偿你……”
  一听就知,他正在帐内啪啪嗒嗒,然话语骤停,换上一声抽气。
  我有些无语:“身上不得动弹,就莫要哭。”
  那头帐内桓九一阵窸窣,大约调整好了,恢复正常:“嗯,我不哭。魔尊整天抱着一个假骨灰坛子哭,挺傻的。”
  我想说,你就算不抱着假骨灰坛子哭,大部分时候,也挺傻的。我狠心说两句话,就能把你欺负得上气不接下气。
  比如现在,我就决心要狠狠欺负他一通。
  我道:“你难道觉得你做下那种事后,表现得思念成疾,过两年对等补偿一下,跟我哭两声,我就会心软?我这个人,记账一笔笔无比清楚,在那事之前,你平日如何折辱我、如何对我言辞威逼口不择言,过去七百多个日夜,我从未忘怀。那时,我每日都在拿着自己的生机供养你的骄傲自豪,跟你摇尾乞怜,令你餍足快活,这些怎么算?你采补我更并非那事一次,之前两回,又怎么算?你想过没有,桓九?”
  这次我欺负得狠,因这次我连哭都不许他哭。桓九在帐那头支支吾吾,只说出:“对……对呢,我这个人这么讨厌,远之选择再也不理一个讨厌之人……也没错。而且我还,那么没意思,和远之待一起,哪里都讨不得远之喜欢。”
  我深深地点头,为他加重此种自我认知:“是。彼时你只顾自己心念通达,从不曾顾我的。所以为何你说我心念不通达?我顾前顾后,早成了习惯,我与你对每一句话都要当心惹你不快,如何通达?我仙途险些毁于你手,心境也险些毁于你手,你却想这点小恩小惠偿还,你觉得,搭配?”
  半晌,桓九闷闷地说:“……我又讨厌,又还不清债,远之这话是再也喜欢不起我了,还是要走,对吗?”
  我高深莫测,没有回答。
  桓九嗓音便又开始哑,听得出他忍耐眼泪花子辛苦:“你,你走吧。至少你还活着,以后不会这么容易被心魔折磨,我已放心许多。我以后会,会天天晚上望着月亮想你的。”
  明知道他对旁人照旧凶恶霸道,一派哭相是专供给我看。
  明知道此次在花降秘境与他撞上起,他就在小心翼翼、想方设法地留我。
  明知道自己就有这么容易被再次套住,还往套里钻。
  爱不清楚,恨不明白。
  我将前言对他酝酿完毕,缓了声说:“我洞府都在仙盟地境山上,我又将将杀了祝源,已在花降秘境留下与洞府灵气相近的法力痕迹,回不去了。”
  桓九还在伤感,没应过来:“那,远之就在圣教璇玑殿地境找个山头开新洞府吧。你放心,我绝不找你,也绝不过问。”
  我道:“我意思是说,我改主意了。我决定,收回对你说过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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