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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我想下去,却被挡下。彭山远对我笑道:“增城派大弟子,沈远之,沈师侄,对吧?本座今日很温和,只要秘境里的东西,没兴趣杀人。不过你这炉鼎倒会自己送上门来。”
  仙盟围攻璇玑殿时,我就记得他下令要元婴修士把我抓活的回去。两年多了,他怎么还念着这事。
  我提剑问道:“盟主将我和殿主绊在高空,好让弟子独吞秘境宝物,又实在太节省灵力,三天都打不出条伤来。盟主积攒修为,收集仙物,是为抢完就撤、回去谋求突破?”
  彭山远脸色立时难看了些。我又不是故意要踩他几十年晋升不了大乘的辫子,是他自己意图太明显。
  彭山远仙剑发光,要斩我,乐扶苏提琴挡到我身前:“盟主要打,先跟我打。跟我打你不耗些真灵是不行的,打完回去也就谋求不了这次突破了。请盟主自行选择。”
  同时他传音给我,说他会在这激怒彭山远并拖住他,让我去用天承剑破开秘境屏障。
  打了三天,我其实灵力已快耗尽,没有向乐扶苏表现而已。破这屏障,恐伤根本。但乐扶苏要越两级在这一人把彭山远拖住,他比我更危险,所以我这点问题也没什么,战争哪有全身而退的。
  点头之后,乐扶苏主动抚琴全力向彭山远杀弦而去;我注灵天承剑下冲。
  灵力耗尽,金丹有些撕裂,顾不上了。我听得见上方合体期修士真正交战发出的种种可怕轰响,自己这边令天承剑光如白昼,满灵一斩。
  这一剑斩下时,我只觉眼前景色发红、丹田剧痛,却的确破开了什么坚硬之物,仿佛有仙盟弟子高喊不好。回过神时,自己正跪坐在一块秘境入口旁边的冰面上,天承剑上满是屏障残灵,以及我自己喷的淋漓的血。
  我完成了。
  之后便是意识一阵一阵模糊,好像看见很快璇玑殿和圣教弟子便完全占住了秘境入口,自己也被一群魔侍医修不至挪到了哪里,围着疗伤喂药。
  我竭力维持清醒,半空中,可见那一青一白的身影还在血战,青色身影颓势越来越甚。彭山远发觉计划被破,已有些发狂,此时乐扶苏想再抽身,恐怕难了。
  需要有人能让出几乎全力的彭山远知难而退。
  而总有那么一个人,老在这种需要他的关键时刻,才出现。
  我听不清周围嘈杂,本在认真睁目看天上战局,自己却突然被一顿腾挪进了个熟悉的怀抱。桓九不太明晰的脸就这么挡了我看战局的视野,蓦地倒着映进我眼里。
  我啊呀了声:“你出关了?好关键,快去……”我想让他快飞上去帮忙,说着话反呕出一口甜腥。
  桓九的手在我嘴边胡乱地揩,乱了半晌,他才想起用灵力疗愈我周身经脉。其实他来之前我已在被医修扒着一顿治了,和他治没什么区别,他到战场第一时间跑来看我,比较多余。
  待闷的血吐干净,我才能重新清楚说话:“去帮殿主,他在只身对战彭山远。合体期修士的战斗其他修士不敢随意介入,唯有你去。医修知道治我。”
  桓九的手仍颤着,听了我这话,似乎抖得越发厉害。这又不是头一回此种情况,他惶恐得有些过头。
  我安抚道:“我这边真的没事。你只管去帮忙。”
  医修已接了他的灵力继续替我治伤,桓九声音却越来越惊惶:“远之,远之,我知道你无性命之忧,可我……”
  他十分怪,怎变得和以前不大负责时一样麻烦了。我着重道:“快去,殿主要撑不住了。你是魔尊,身负这么多天地灵气,承天下魔修之养,这是你的责任,难道你指望金丹期元婴期去拿命填吗?!”
  我看他的脸越来越模糊,也不知他是个什么神情,到底在怕什么。
  桓九身上终于不再抖,他说:“好。但请远之答应我一件事……不要睁眼,不要看我。你不能看我,绝对不能看我。”
  我依言照做,闭目专心配合医修运转注入的灵力,修复伤情,填补金丹上的裂缝。
  我感觉到他将我小心放下,化一阵风,冲上天际。
  即便闭着,我也能感受到天上陡然放出照耀天地的剧烈红光,烈到隔着眼皮,我都觉着眼睛被刺痛、身上被照热。难道他是怕晃瞎我眼睛?那为何只让我闭上?
  但我很快便知道了为何。
  彭山远震撼的怒嚎扎入耳中,充斥着恐怖的愤恨与嫉妒:“一年不到,你竟已合体后期?!”
  我陡觉肺在顷刻间被一汪北海寒水灌满,变得一丝气都进不去了。
  睁开眼看,天上红白两道光芒已开始交战,涛涛杀意交织,竟然,几乎势均力敌。在那两道光的映射下,连乐扶苏身上的青色光华,也黯然得如同星点。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整整三个月不出关还没有音信,并非是因恢复修为不顺利,而是因为太顺利了,顺利到居然能在合体期这种大能级别的修为层级上面,连升两级。
  前无古人。
  原来是这样。
  可笑我怕他出问题,怕他修行攀升不成丢了性命,把个什么事都没有的魂灯当宝贝每日地看,三个月失魂落魄,酸言酸语,自我感动。
  什么双天灵根、凝气速度是普通天灵根的两倍,无望的理论而已,阴差阳错注定得不到的东西而已,我有的都是狗屁。两年多,元婴巅峰到合体后期,他才是上天的宠儿,他才是真正的天才。
  他连每次出场,都是在最关键时刻杀至,再放出令人震惊的修为。
  只有我是最蠢最傻的人,我拿我的仙途给他铺路,我拿我的心血帮他治愈疯病,我恻隐他的喜欢和悔悟、回到他身边继续做他的附庸,我把我的一切掏给他,我就得到了颗几近破碎的金丹;而他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将我敲骨吸髓,他终于合体后期了,他距离大乘期登顶一步之遥了。
  那边空中还在打,我被魔侍医修们携着远离,符有期代替了我指挥秘境入口处残余的战局。那里真是满天无比耀眼的红光,连本应更强的白光也在红光蚕食下逐渐消退。
  将事按下,只求相守。
  我真可笑。
  怎么可能按得下,怎么可能守得了。
  我为什么不干脆在赌命时死了,我为什么不在仙宫陵里杀了他。
  我为什么不早点自尽,为什么不杀了他。
  第94章 死局
  几日后,我躺回了魔宫床上,盖着温暖云被,用着最好的丹药疗伤。体内不可能再进益金丹的缝正一丝丝被补好,此刻我倒宁可它碎掉。只有它碎了,我变回个凡人,才能彻底地恨他。
  现在这样,和当年被他绑缚着锁在床上那回,没有分毫区别。只那回锁的是我的人,这回他的红绸是把我的魂给绞烂了。
  养伤的每一日晚上,我都睡个凡觉,每一日,我都在做梦。
  梦境混乱。
  第一日,我梦见自己又和桓九一起站在昆仑山璇玑殿的那座山头,我对他说,我们的债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整个修真界和天下。所以为了大义,我愿陪伴他。
  大义重要,我不重要。
  可在这个梦里,我说着说着便止不住流泪,我突然对他说,其实你魔尊已做得很好了,你不那么需要我辅佐陪伴,是我自己恨你,又不想离开你,才找这个说辞来劝自己。正好这里是璇玑殿,我理应在两年前就死在这了,不如我们重归应有正轨,我自戕,你把我的骨灰像当时一样带回去吧,这样我再也不会恨你,也不会离开你了。
  然后我便抹了脖子,在梦里,他没有拦住。
  但梦终究是梦,梦里最后我眼前一片血红,睁眼看时也是一片鲜红,而这鲜红,不过是魔宫飘荡的床帐。
  白天的时候,北海秘境战报传来。
  彭山远与桓九激战数日后,主动带仙盟弟子离去,留下尸首数百,此战暂且结束。北海秘境虽已夺回,但其中大量至宝已被仙盟搬空,剩余很少,说到底,仙盟虽丢了面子,里子还是赚的。
  桓九暂留秘境附近,他要亲自看着收敛尸身、治疗伤员,鼓励圣教弟子将来继续战斗。
  战报不止这一封,很多。我靠在床头,一封一封地用眼睛看。我再也不想用灵识快速阅读东西。他给我的金丹,我一分一毫灵力都不想再用到自己身上。
  然后这一天晚上,我继续做梦。
  我梦见回到了桓九合体期的天雷劫里,他刚刚说了他喜欢我,愿与我生生世世在一起。但他晓得这天雷劫是针对他而非是我,因此他打算送我走,自己死在这里,让我去找他的来世厮守。
  决定这段孽缘走向的最初的选择权,又到了我手中。
  走,奉献,或留。
  这次我选择了留。我抱住他,我们相拥五日之后,桓九灵力衰减,周围器阵终于支撑不住被劈开,我们一起灰飞烟灭在了天雷劫中。我们从生到死都爱着对方,不掺半点恨意,我觉得十分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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