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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乐扶苏沉痛道:“沈师侄,你……”
  我说:“现在就可以去。”
  他们围在此处,正是为了这个,我答应得快,他们却全部再度默然,没人再说什么,也没人抢走我的桓九。于是我便继续等着,等他们答应我的要求,把我跟桓九埋成同一堆土。我也无所谓再当枯叶抱他会的。
  不过,我没等到他们答应,却等到一声几乎把我震聋的轰鸣。
  上方的天空黑云涌动,一道苍雷骤然贯下,正正落在我身侧几丈之远。这雷劈得十分厉害,未劈中的余力竟将我们这群围在此处的人全部掀开。我抱着桓九滚了几滚,才重新把身形稳住。定神才看清,方才那处地都被这道雷生生劈裂了个大口。
  我凝滞了不知多少日的神思,蓦地活络起来。
  这黑云,是桓九强行召来的大乘期渡劫云。直到现在,它都还没散,它甚至已开始真正落下天雷。
  我四顾周围,目光定在乐扶苏脸上,他亦在仰望天际,有些懵然。我听到自己声音慌乱地问:“殿主,这是桓九的渡劫云,他的渡劫云还在!他是不是还有救,是否天道认为他还能救?!”
  乐扶苏望着天上道:“这云……我记得,是他爆发修为强行召来的,按理,不应落雷才是。”
  我喊道:“可现在渡劫云开始落天雷了,是天道,天道想让他渡大乘期雷劫!”我飞快地联想着种种迹象,险些抱不稳怀中的人,我把他搂得乱七八糟,又重新紧紧抓在怀里,“殿主,你说过,若合体期修士顺应天道,受天界关注,他的修炼会顺利无比;若大乘期修士顺应天道……桓九,他,他是不是可以……是不是能够……”
  乐扶苏收回目光扫过来,盯着我怀里桓九,眸底撼动。半晌,他一字字说:“这是,大乘期的天雷劫。”
  我亦一字字回:“我要救他。有一点点机会,我都要救活他!”
  桓九的身躯还冰着,可我总觉得此刻起,他好像要重新呼吸了,他好像马上又要开始有生气了。他的天雷劫还在,意味着他定不会如此轻易死,他总能创造难以想象的奇迹,以前如此,现在也定然可以如此。
  天上雷云滚涌,已在酝酿下一道天雷。桓九在我这,天雷劈的目标必然是我。没有时间迟疑,我即刻运起全部仙器作器阵,天承召回,插立地面,压为阵眼。
  现在要施法,抱着桓九会有些碍事。我将他好生在面前平放下来,把我的那件外袍也搭在他身上,免得他冷。他在面前,这样施法的时候,我也能看着他。
  当年合体期雷劫,我替他撑住那片刻,是靠的他的灵力、和所有仙器全开的器阵强度。我不晓得大乘期天雷会再在这个基础上猛烈多少,我未见过,天底下目前所有修士都无一人见过。但现在,我必须挡在他前面了。
  只是我的器阵刚成,另一规模宏伟、金光大盛的阵法已覆在了我器阵上方。金阵上八方卦象飞速轮转,形成横跨数十里的强劲屏障。乐扶苏来到我身侧,他两手指天,撑起这恐怖的金色阵法。
  “用这个吧。”他牵了牵嘴角,面色有些苍白,“上清玄坤阵,既是杀阵,也是护阵。我该用这个阵法,保护桓幽的弟弟。”
  然后是符有期也扑过来,找了个阵角注灵:“还有我呢!沈兄,你可不能不把我当兄弟!”
  再然后,是二长老遍布整个圣教传讯号召。魔尊桓九为杀彭山远陨落,如今天道所向,要他渡大乘期雷劫。魔尊一念奉献,结束天下修真界争端,而今他之生死也在我等一念。圣教弟子,诸魔同道,诸仙同道,若感念魔尊牺牲,请与璇玑殿殿主共撑金阵;若感念魔尊牺牲,请献一己灵力,为他重得生机。
  随他号召,顷刻之间,四面八方有无数光亮凝聚过来,不知是多少人的灵力,飞入金阵,气息随阵纹流转,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网。愈来愈多,愈涌愈多。
  原来他不仅仅是有我。想要他活的,还有这么多人。
  我看着头顶上清玄坤阵变得厚实、完善,我的这点灵力加注进去,都似乎没有变化。我伸手再摸了摸桓九的眉眼,到鼻尖,到嘴唇,真是玉一样美的少年。
  最后我站起身来,退后到乐扶苏身边,对他道:“殿主,请将主阵眼压在我身上吧。”
  乐扶苏瞳孔一缩,摇头:“主阵眼直接承受天雷激荡,你受不住。”
  我微垂目光,作了一揖,答:“我灵力微弱,没法给上清玄坤阵太多助力,但主阵眼直接承伤,正适合我。这样,殿主你们才能全心全意支起大阵,稳固住整个大阵的灵力流动,不受天雷攻击所扰。如果……最终还是做不成,我正好,和他一起。”
  雷云中已再现几道电闪,下一天雷将至。我立在原处不动,等待片刻后,乐扶苏叹口气,答应了:“好。你且坐下,全心运转灵力,凝神静气。”
  第106章 飞升
  坐在上清玄坤阵主阵阵眼,我能照旧像方才一般,离桓九最近。我还是能看着他。
  电闪轰鸣落下,整个金阵随之震荡。这震荡直接重重剜进我经脉里,才第一下,眼前便什么都看不清,嘴里还立时喷出一口腥甜。我一手死死抠住地面,抓得筋骨生疼才没倒。
  乐扶苏好像在后头喊我,声音十分地远。我重重作几番调息,重新直起身:“没……关系,我可以。殿主,符兄,还有二长老,其他人,你们只管把阵法支好,只要阵法不塌,我绝对可以。”
  阵法不塌,替桓九渡劫便还有望。我要为他活着,支撑到最后一刻。
  若连上清玄坤阵都顶不住大乘期雷劫,阵法被破,那我正好立刻就能同他在一处了,不会再让圣教的人对此为难。
  结局怎样都是极好的。
  自然,我也不笨,不会傻傻地生抗。上清玄坤阵用不着我灵力,我捏诀将一切灵力融入所有仙器和天承剑,再收束内敛,从而大大加强此身躯体。而后第三第四道天雷下来时,效力便均匀分摊到仙器和天承剑上。我自己只是险些被劈到地上罢了,连吐的血都比第一回少了许多。
  就是这样下来,仙器立刻便碎了两枚。
  两枚,也还好。我有一百多枚,够碎好多次。
  但每回都碎两个的话,身躯本体承受的冲击,必会不断加强,到后头,会很难受。还是要以一高品阶仙器为我这主阵眼的阵眼,便照旧还是以天承剑为最中心。
  此剑强度在这,必不容易被劈坏。剑身插在地里,我抓着剑柄,会很方便撑住身子。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
  耳畔雷鸣一声接一声,天雷贯彻身体的痛,慢慢地麻木。吐血,也实在吐无可吐了。中途乐扶苏想将我占的主阵眼抢过去,可我不让,他抢不了。
  天上明暗又轮换三四回后,我开始连明暗都辨不清。纵有天承压阵,那些仙器还是在一枚又一枚碎掉,连里面品阶最高的混沌源珠,也碎成了片。我身上没修为时,那曾是我最爱用的仙器。
  我早已无法坐着,不过还好,躺着也能占住阵眼。我便两手捏紧天承剑,躺在桓九身侧。
  他面庞就在眼前,像我们过的那些荒唐日子里一样,我一睁眼,他总在眼前,有时候很可恶,有时候又让人恨不得永远溺进他身子去。
  他好近,好像我一伸手,他就会醒过来,把脸靠进我手掌。他会开心地重新闭上眼,小猫一般,脸颊在我掌心轻蹭。
  奈何这时又下一道天雷,劈得我似把脏腑又吐了一块,劈得我手中的东西发出一声裂响,变得轻了。我缓过许久,手指沿着天承剑向下摸索,摸到剑身下半截,再往下,才发觉已没有剑锋。
  八阶仙剑,都撑不住了。
  我弄坏了师父给我的剑,等到了下面,希望师父能轻轻地怪我,莫要太凶。虽然它碎了,但我会跟师父好好解释,我未曾乱用这把剑,我把他用在了实处,它碎得其所。
  我往前挪动身子,挤在桓九旁边,抵住他额头,亲吻他嘴角,把我最后的呼吸传给他。我已没了仙器、没了天承剑,遭不住几下天雷,但金阵未破,大家都希望他活着,相信会有其他人来站住主阵眼。
  我没能支撑到为他完成渡劫的最后一刻,我只撑到了我自己能顶住的最后一刻。
  所以桓九,你一定要醒过来,不能让我死前这些罪白受。
  我靠着他,闭上眼,默默等待下一道天雷,把我劈得灰飞烟灭。
  我这般静待了很久,身上始终未再遭受任何痛楚。难道是灰飞得太快,来不及有什么感受?那也不错。
  正继续等着,忽然听见符有期在喊:“殿主大人,您看这天雷,好像是变弱了?云也在散……”
  他一说,我忽然感觉到,原来与我相连的金阵承受的雷劈在快速减弱,立时便吓得不轻,睁开眼往天上望,眼前总是混沌,什么都瞧不见。
  我记得桓九合体期雷劫持续了半个月,这才几日,符有期却在那里说天雷劫正在变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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