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唯独未赠我一场相逢。
我从他人口中得知你的温柔,至今犹言在耳字字隽永,可我低头只见自己两手空空。
于是发病着疯,清醒着梦。
可不敢发疯,多想做梦。
你是我年少时的梦。
青霜剑铮鸣出鞘,孟摧雪合上眼,一剑斩碎了雪色的梦。
“谢蓬莱。”
我终于走出了这梦境。
和那年的风。
第34章 碧桃
半夜三更,谢望舒回到栖凤山,准备悄无声息的溜回枯桐殿时,看到了飞鸿居窗下那双幽怨的黑色眼睛。
“……”
没跑掉。
谢望舒干笑两声,从外面卷起竹帘,露出那张还是很苍白的脸:“……晚上好啊,今晚月色真美。”
“今晚没有月亮。”柳归鸿幽幽道。
谢望舒侧目瞥了一眼夜空,星光璀璨,唯独无月。
……赏个狗屁的月色。
谢望舒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找补,柳归鸿就哑声道:“师尊,为何躲我?”
“弟子有做错什么吗?”
他当然没做错,谢望舒就是在躲他。
青年生了一副薄情眉眼,沉下来的目光像蛰伏的蛇,像极了昔年禁术幻境中走火入魔的邪魔。
彼时那人恨他入骨,做恶鬼来索命。
可此时柳归鸿却伸出手牵住他的衣角,他没戴那副漆黑的半指手衣,瘦白的手指揪住红绡一角,甚至带着点可怜的意味。
他说:“谢望舒,别躲我。”
不知是不是谢望舒的错觉,在说出最后这句话时,他眼中青年那双森冷的黑眸都成了缱绻的含情眼。
牵着红绡的手顺着冷衫缓缓向上,轻轻握住了谢望舒的手,可青年似乎并不满足,冰冷指尖还在上滑,最后停留在腕上那朵并蒂银花上。
青年摩挲着腕骨上的花枝,揉搓着灵纹花蕊,直到那片薄薄的皮肤泛起红,透着微微的热意。
可青年的举动已经如此露骨放肆,谢望舒也只是被魇住一般愣着,目光有些涣散的望着那双情意缠绵的含情眼。
他觉得,自己的魂魄要被那双眼睛勾走了。
柳归鸿的目光几乎是贪婪而灼热的,他倾身贴近眼前茫然的归人,近到一个耳鬓厮磨的距离,淡色的唇几乎贴上谢望舒的耳廓:“师尊,你这般招人,我怎么还敢让你再离开。”
“我在这山上枯等了三年,无时无刻都等着你出现在我眼前,可你呢?只三年就给我带回来两个祸害。”
青年放肆极了,一手捉着腕上灵花,一手无声无息,不知何时抚上了被一卷红绡收束的窄腰。
柳归鸿弯腰伏在怀中人的肩头上,通身玄黑几乎要将灼红淹没,漆黑瞳孔中晕着黑焰一样的浓重颜色,他微微偏过脸,张口衔住唇边玉色无瑕的耳垂,在齿间磨了磨。
谢望舒只是被魇住一样,无动于衷。
直到玉色漫起薄红,柳归鸿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嘴,紫叶碧桃淡香萦怀,他低声呢喃道:“……谢望舒,你自异世因我而来,那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凤归故乡,四海求凰。”
“你求来的凰也只能是我。”
柳归鸿不会爱,只会想办法占有。
尽管手段下作了点,人在他身边就够了。
……
谢望舒回过神时,玄衣青年坐在太师椅中看他,他坐得很随意,平时几乎绷紧成弓弦的背脊放松的依靠在软枕上,修长双腿随意的交叠着,一手指节曲起支着额角,另一只手搭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
倒还真颇有些落拓不羁的君子气度。
谢望舒抬手揉了揉耳朵,莫名其妙感觉耳垂有些带着点痛的痒。
柳归鸿顺着他的手看着那红的血要滴出来一样的耳垂,唇角隐秘的微微上扬了些许。
像是小孩子通过恶作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他现在心情很好,所以他暂时原谅谢望舒刚才躲他的事,眯起眼抿出个笑脸来。
只是他自以为温和的笑容在谢望舒眼里依旧是阴恻恻的冷笑。
谢望舒:……完蛋,又生气了。
于是他斟酌着字句开口道:“那个,为师不是有意要躲你的,三更半夜的,以为你早睡了……”
柳归鸿笑眯眯的:“嗯,对,不是故意的。”
“……”
更棘手了好吧?!
这怎么哄?!
谢望舒心里突突直跳,他这徒弟三年未见心思愈发难测,还练出了份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本来就是个小坏胚子,上辈子是离经叛道的魔头,前几年禁术幻境中显现真身就差点弄死他,如今少年彻底长成前世的模样,因着玄凤的记忆,他到底还是有点犯怵。
他把柳归鸿当徒弟,可人家真把自己当师尊了吗?
谢望舒不敢赌,他也不想成为下一个玄凤。
可自己徒弟变成这样,他还是心疼的,他匆匆涅槃之时正是柳归鸿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一死了之,把爱憎外露的少年活生生逼成了一个沉默刻薄,融不进任何群体的独行客。
其实谢望舒看出来了,柳归鸿用这三年时间,把自己从太华里彻底剥离出来了。
身居六君子,但除了谢望舒外和其他几位并无交集,不收弟子,也不像弟子,门派任务只接单人,受伤了也从不去药堂。
像一只盘桓的凤凰,只待落在属于自己的梧桐枝干上。
所以,谢望舒想,就算柳归鸿还没把自己当师尊。
也至少是特殊一点的吧?
于是红绡翻卷,仙师迈步,谢望舒走到柳归鸿面前,抬手轻轻碰了碰青年的脸颊,见他没有制止的意思,将手掌也虚覆上了青年微冷的侧脸。
青年垂着的眼睫轻轻的颤了颤,支着额角的手也垂下,握住那只瘦白修长的手紧密的贴在脸上,然后轻轻的蹭了蹭。
青年闷笑出声,抬起眼看着谢望舒,声音有些哑:“师尊,这是做什么?”
然后抓着那只手偏过脸,鼻尖暧昧的蹭在谢望舒腕间灵花上,仿佛真的能嗅到清浅的馥郁芬芳。
这举动堪称放肆逾矩,谢望舒感觉有点怪,但被捉住的手却没抽回来,他强行忽略心里的异样,抿着唇别憋出来一句:“哄小孩。”
柳归鸿这回是真笑了,眼角眉梢都沾上笑意,清朗的笑声在室内漾开,终于播散了青年面上的阴惨之色。
柳归鸿自己都没发现,他到现在这一刻才是真正笑着的。
谢望舒心中暗自呼出一口气,终于哄回来了。
人一放松就手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抚在青年侧脸上的手揪起脸上的皮肉往外扯了扯,柳归鸿挑了挑眉,然后一口咬在那只手的腕子上。
谢望舒“嘶”了一声,揪着柳归鸿脸颊的手又用力了两分,手指边缘那苍白的肤上浮起薄红,青年眯起眼,牙齿在谢望舒腕上磨了磨,留下一圈几乎沁出血的牙印。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打算退一步。
僵持不下,谢望舒手腕又麻又痒,终于无可奈何道:“我数三个数,一起松手。”
柳归鸿瞪着他,没出声。
谢望舒直接开始数:“三。”
“二。”
“一。”
一声怒斥振彻栖凤山。
“小兔崽子你给我撒开!!!”
柳归鸿哈哈大笑着松嘴,被谢望舒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顺势栽进一片红绡之中,谢望舒怕他摔着,弯腰伸手直接揽着青年的腰把人捞到自己怀里,两人一起坐进软枕堆叠的太师椅中。
于是墨一样的玄色就这样撞进火一样的赤色。
谢望舒从身后揽着青年,柳归鸿仰起脸,用额头蹭了蹭谢望舒的下巴尖,抬起手抚上红衣仙师的脸,把自己已经不再纤细的身体窝进谢望舒温热的怀抱之中。
谢望舒不太适应这样亲昵的姿态,稍微往后仰着上身想跟他拉开点距离,可柳归鸿直接扯住他垂在颊边的头发把人扯得更近,直到呼吸都纠缠,眼神都迷离。
黑眸如渊,摄人心魄。
谢望舒呆呆的坐着,柳归鸿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环着从红绡蜿蜒出的雪白脖颈,献祭一般轻轻印上自己的唇。
喉结上下滚动,蹭过殷红的唇,像无意识的引诱。
柳归鸿眸色微沉,艰难的压下张嘴直接含住的冲动,只探出舌尖碰了碰,留下一点暧昧的水渍。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谢望舒歪了歪头,正巧靠在怀中青年的肩上。
柳归鸿忽然间不敢动了。
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逾矩犯上的大逆不道之事,可谢望舒只是无意识的靠上他的肩膀,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仿佛一瞬间,他又成了幼时河中等待那云游方士给他下定判词时那个绝望的小孩。
他知道自己有问题,知道自己不会接受好意,知道自己爱躲爱猜忌。
知道自己想把这个世界上所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起拖进泥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