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很不爽。
  于是他掌心灵光愈加凌厉犹胜剑光,孔雀明王挑了挑眉,青金雀眼里满是嘲讽和戏谑:“怎么?猜到什么了?说出来让我听听?”
  他想激怒柳归鸿,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可他下作,柳归鸿也不是什么善茬,玄衣青年恶劣的哼笑了一声,阴恻恻的开口道:““我在想……”
  “你演谢望舒演得一点都不像。”
  孔雀明王脸色骤冷,十八枚孔雀翎飞出袖口朝着柳归鸿钉过去,后者一一躲开的同时也不忘继续嘲讽:“怎么?戳到痛处了?”
  “不过我挺好奇的,你好好一只孔雀,装什么凤凰?”
  “你跟谢望舒有什么关系?”
  听到最后一句话孔雀明王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法器摆出一个有些咬牙切齿的假笑:“套我话呢?”
  “想得美,自己慢慢猜吧!”
  说完他也不打算再停留,红袖一挥身影就隐入浓雾之中,像是幻境里从未出现过的一场幻梦。
  柳归鸿低头,死白浓雾之中唯有他手臂上一抹血色红的发艳。
  不是幻觉。
  “柳归鸿!在哪?!”谢望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次他们没被分开,五人在浓雾之中穿行寻找着彼此,可幻境太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但柳归鸿偏要去找。
  谢望舒在寻找他。
  他在迷雾之中摸索着,一开始是走着,步伐越来越快,越迈越大,直到后面他跑了起来,雾气成了从他耳边流过的呼啸的风,模糊了所有声音,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直到他累得再也跑不动,身体沉重,灵魂却轻的仿佛离开红尘人间。
  “哒。”
  有谁走到了他面前。
  垂落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垂着头,只看到浮动到他眼前的一角红绡。
  于是他伸出手,攥紧了轻薄冷衫。
  柳归鸿抬头,看到谢望舒的脸之前先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并蒂银花。
  抓住你了。
  我的红尘。
  谢望舒垂眸看着他抬起的那双黝黑的眼睛,神情有些错愕:““柳归鸿,你……”
  他话还没说完,浓重雾气就倏然散去,显露出了幻境的本色。
  “滴答、滴答。”
  滴水声打散了浮动的暧昧气息,谢望舒骤然清醒回神,看着身边已经站直身体、面无表情的柳归鸿。
  是错觉吗?
  刚才对视那一眼,他恍惚觉得自己……
  被深深地爱着。
  “喂!你们在干什么?!”
  江淮凤不知道从那冒了出来,斜着眼看着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上下扫了好几轮:“靠这么近……”
  “别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谢望舒:“……”
  怎么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呢……
  柳归鸿垂着眼看谢望舒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耳廓上绯红,也不打算解释。
  他到真想干见不得人的事。
  ……
  等五个人聚在一起后雾气也彻底散开了,场景不再是狭窄逼仄的寺庙,而是空旷的荒地。
  和周围与他们摩肩接踵的、看不清面容的“人”。
  而在那围起来的“人”群的正中央,是囡娘和抱着她泥巴哥哥的爹。
  囡娘跪坐在地上,和柳归鸿刚上她深的时候不同,她长高了些,但仍然瘦,身上是那身已经小了的粗麻衣衫。
  那衣裳上沾了泥巴,囡娘的手上和脸上也是。
  恰到好处的遮住了淤青和肿块。
  她在她爹的面前跪着,而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管身上蹭到的泥抱着又变大了些的泥偶笑得牙不见眼。
  “娃娃呦——”
  “长大喽——”
  苍老暗哑的声音顺着苍凉的风传到几人耳中,令人不寒而栗。
  柳归鸿忽然觉得眉心烫了一下,下一瞬他就看见……
  那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泥偶。
  朝他眨了眨眼睛。
  眼花了?
  柳归鸿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看的时候那泥偶又变成了死物一个。
  刚才是幻觉吗?
  柳归鸿偏过脸去看其他人,他身边的几人眼睛都没动一下,明显是没看见什么东西。
  他抬手摸上刚才发烫的眉心红痣,会是因为这个吗?
  他看着那泥偶,泥娃娃不会说话。
  跪在地上擦拭脸上泥渍的囡娘也不说话。
  她讨厌泥巴。
  她有个奇怪的家。
  在家里,不乖的会受到殴打和叱骂,受宠的会受到奖赏和泥巴。
  可她从来得不到泥巴,因为她是个人,不是个泥娃娃。
  她的哥哥是爹娘从天后娘娘庙里带回来的一团泥巴。
  明煦伸手想帮一把她,可将要握住女孩纤细的手腕时却径直穿了过去,像穿过了一抹影子。
  这里是幻境,展现给他们的一切自然都是假的。
  “……”
  没人说话。
  真的是假的吗?
  他们还不知道。
  等围拢的人群散去了囡娘才慢吞吞的从地上站起来,她厌恶的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沾了泥的地方,直到皮肤都发红也不停下。
  明煦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在幻境的最后又是浓白的雾,只是最后幻境消散之前,他们都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空洞的,流泪的眼睛。
  浓雾消散,泥胎被柳归鸿那一下打出去很远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案前香炉被牠沉重的身体撞翻,带着霉味的香灰泼了牠满身。
  牠在哭,一直在哭。
  “……”
  谢望舒沉默了片刻,凑到柳归鸿耳边道:“你觉得这东西……是谁?”
  柳归鸿回望他,看到了那双淡色眼睛中和他一模一样的晦涩。
  他们猜到了。
  “师尊。”柳归鸿问他他,“你觉得牠该死吗?”
  “这是因果。”谢望舒如是答,“报应不爽,不是我能说的算的。”
  “他们亲手养出来的怪物和神,结出来的恶果也由他们自己吞下。”
  柳归鸿侧目看着倒地不起的泥胎,目光逐一扫过牠身上的粗麻短衫和被泥封起来的长命锁,最后落在牠眉心血艳的红莲上。
  她死的时候,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呢?
  剩下的三人听他们打哑谜,道玄低着头捣鼓自己的法器,明煦垂着眼摩挲着扳指也看不出来到底听懂了多少,江淮凤看看道士又看看明煦,最后看回谢望舒。
  “你们在说什么玩意儿?”
  谢望舒:“你不用懂,好好活着就行。”
  江淮凤:???
  感觉被骂了。
  ……
  那泥胎倒地后就没再起来,可他们想要解决这个麻烦就必须把前面的幻境给看完。
  最后他们从满脸“乐意”的明煦的乾坤袋里找到了一样叫缚魂锁的法宝。
  其实明煦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只是刚拿到手就被征用了有些郁闷而已。
  谢望舒拿着缚魂锁给他们讲接下来的计划:“等会儿江淮凤拿着东西,想办法激怒牠顺便给牠捆了,然后柳归鸿去把牠身上的泥在扣两块下来。”
  “明煦,道玄,跟我在旁边随身准备接应。”
  明煦侧面看了谢望舒一眼,他哪是要自己接应,明明就是看着道玄让他别捣乱。
  江淮凤又不乐意了:“为什么让我去?你不是让我活着吗?我万一死了呢?”
  谢望舒:“我相信你。”
  “……”
  江淮凤无话可说,这话怎么这么好听呢?
  道玄还是低着头摆弄他那些法器,只是偶尔抬手掐指算几下,也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总之就是要按这个计划行动了,江淮凤甩掉华丽但拖沓的翠色罩衫,扎起广袖和散着的发,将缚魂锁绕了两圈松松的缠在手腕上。
  柳归鸿扫了他一眼,瞳孔骤然收缩了一瞬。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先不去细想,要先完成谢望舒安排的任务。
  江淮凤养的那条翠色小蛇盘上白皙的手腕,遮住了他手腕上被腐蚀了一般,状似腐烂的新伤。
  这么多人互相看着,他能从哪受伤?
  只有那片浓白的雾。
  江淮凤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把盘蛇那只手的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那片腐伤也挡住了窥视的视线。
  欲盖弥彰,一定有鬼。
  柳归鸿收回视线,他有个荒谬的猜想,不到应验绝对不能说出口那种。
  多余的事情暂且不谈,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个泥胎,柳归鸿如是告诉自己。
  江淮凤若无其事的放下袖子后抖了抖手腕,半眯着眼咧出一个恶劣的笑,然后翠影一闪,人就甩着缚魂锁朝着泥胎冲了过去。
  缚魂锁抽在邪祟身上像炽热的烙铁一样灼伤魂魄,泥胎尖利惨叫一声后被红线吊着再次站了起来,泥雨再落,红线又缠,各种攻击皆朝着那一抹大张织艳的翠影砸落,江淮凤冷笑一声,窄腰一拧纵身一跃,像一只轻跃的灵鸟一样避开泥雨红线,又一鞭直接抽到泥胎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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