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于是红衣再次划过长空,消失无踪。
谢望舒没在招摇峰停留。
赤色消失在招摇山界,所以谢望舒没看到,他甫一离开,招摇山巅的刀客就收刀回鞘,抬头看向方才他停留的方向。
她当然知道谢望舒来找她大概是为了什么,但没办法,有些事他们做不到,那就她来。
刀客最为无畏恣意,这是吕羲和教她的。
盛招摇不只是太华君子。
她是吕羲和能为之解剑学刀的师妹。
于是刀光划破长空,艳艳夕阳之下,一点墨色眨眼就消失。
太华招摇君,出关。
……
谢望舒最后去找了明煦。
长生殿内,明煦的脸色难得有些沉重,他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沉声道:“玄凤,若不是那问,此生我都不会再提那日情景。”
“那日正阳遇袭,栖凤山被焚,我和招摇眼睁睁看着却赶不及,只能看着惨剧发生!”
谢望舒沉着脸色:“也就是说,你们看到了。”
“是谁害了吕羲和?”
明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后才又开口道:“……无妄海左护法,孔雀明王。”
“孔雀明王……”谢望舒念了一遍,又一遍,“孔雀明王。”
名号听过这么多遍,我至今还未见上过一面。”
“你见过。”明煦反驳了他,“红衣凤君。”
“三年前动乱之前,我们抓到过他一次,本来想给你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凤君’,可后来却反被他从内杀了出去。”
“后来想想,‘凤君’应该就是孔雀明王,他是故意被我们抓到的,目的就是打进太华内部,好趁乱生事。”
谢望舒心里发沉,他匆匆告辞,快步走出长生殿,踏上红鸾剑之前,回头嘱咐了跟出来的明煦一句。
“看好招摇,别让她自己去找明王。”
“这我自然知道,重要的是你。”明煦反问他,“你老实跟我交代,若江淮凤真是孔雀明王,你待如何?”
“……”谢望舒回答他的是沉默。
他待如何?
“格杀勿论。”
谢望舒如何不知?他只是不信。
不愿去信。
可荒山浓雾之中忽然现身的红衣邪修,江淮凤手腕上相同位置的伤痕,身份一有端倪就匆匆离开……
和那双独特的,狭长而邪肆张扬的青金色眼睛。
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了。
他最后告诉江淮凤,整个离恨天,只有孔雀一人不把他当凤凰。
这是试探,也是警告。
你是否要夺我性命?
你是否已恨我入骨?
你是否……从未当我为挚友兄弟?
江淮凤那日并未答他,只是展翼而去,化作天边一阵凛冽的风。
这三问无从可答,更不可回答。
只要他离开了,他们之间三年的情谊就断了。
至此死生难再见。
谢望舒生命中再无离恨天江淮凤,只余无妄海孔雀明王。
不死不休。
红衣猎猎,红鸾当空。
若你当真谋我性命。
若你当真恨我入骨。
若你从未认我为挚友知己。
太华玄凤君自当出山诛邪。
除魔卫道。
第50章 二愿
栖凤后山。
柳归鸿抬手用袖子擦掉蹭在脸上的泥,拍了拍手,仰头看着他刚刚种下的第三十二棵梧桐树。
三年前栖凤山遭逢大火,满山凤凰木付之一炬还未来得及栽种,可如今谢望舒没空管这些,柳归鸿也有更想种的东西。
温润的银白灵力温养着新栽的梧桐的根系,滋养出新生的枝桠。
这些梧桐都是柳归鸿从荒山回来之后亲手栽下的,为了让它们长得更快更好,他甚至用自己的本源灵力来温养着。
他心底打算好了,等到他栽满三十三棵梧桐,就去找谢望舒。
然后告诉他,喜欢他,爱慕他。
再求他垂怜。
他知道自己准备的仓促,结果大概不尽如意,可他再等不得了。
最擅长蛰伏的猎手也受不住相思之苦。
三十三重离恨天,四百四十相思病。
离恨天他高攀不得,他只能觅来三十三株栖凤梧桐。
然后去问他的意中人,能否能解他身四百四十相思苦?
他在赌。
赌自己命好,赌谢望舒心软。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发疯,可哪怕是一场疯,他也甘心赴汤蹈火。
续半个成全他以命相博的梦。
碧桐遮天,春风融融,三十二棵梧桐树已华盖亭亭。
只待凤栖。
柳归鸿纵身御剑,手上掐着法诀。
他要去找谢望舒。
一个月躲着他,柳归鸿要忍出病了。
看一眼,柳归鸿告诉自己,一眼,就看一眼。
当望梅止渴了。
……
谢望舒从长恨峰离开后脚都没沾地,一路去沧海峰找了离恨天来的人。
他找了江雪亭:“雪亭,你先带着人回离恨天,太华这一段时间不怎么安全,你们回去告诉族长整族戒备,身份不明的人一个都别放进去……江淮凤也别放进去。”
江雪亭点头应下,还是没忍住担忧开口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我可以留下来帮忙的,我的职责就是侍奉好凤凰,保护好您的安全。”
谢望舒叹了口气,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她,江雪亭不明所以的接过后,谢望舒才开口道:“雪亭,还记得江淮凤离开之前我跟他说过什么吗?”
江雪亭回答:“记得,殿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
“我说整个离恨天只有一个人不喊我殿下,不只是给他听。”谢望舒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无奈,“我希望我只是谢望舒,而不是高高在上但冰冷的凤凰殿下。”
“我是个人,我把你们当我的朋友,我的伙伴,而不是冷冰冰的从属关系。”
江雪亭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愣了一会,将谢望舒的玉佩系在了自己腰间。
“好,望舒。”
谢望舒笑了,指指她腰间的玉佩:“回去用这个。”
“我赋予你智慧,才能,权柄,法力。”
“雪亭,守好离恨天。”
江雪亭看着他,良久,“嗯”了一声。
“我会的。”
春风拂面,春光灿烂,腰间玉佩温润剔透,闪着晶莹润泽的光。
晃了沧海峰半空中悬剑未落之人的眼。
柳归鸿安安静静地看完了两人的互动,一言未发,转身径自离去。
指尖用力到刺入掌心,一滴一滴的渗着血。
如同心尖割血。
柳归鸿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个喘息就趔趄到惨烈。
他腰间也悬挂着一枚莹润的鸾凤玉佩,他一直佩了三年,玉佩的每一寸都被他细细摩挲过,泛着晶莹的光泽。
柳归鸿一直在等谢望舒发现,他有好好保留着谢望舒留给他的东西。
可就像他未曾说出口一样,谢望舒似乎已经不记得这玉佩了。
那也无妨,柳归鸿想,至少只有他有,至少他还记得,至少……
至少他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
方才他看得清楚,江雪亭腰间系的那块玉佩就像一个重重甩在他脸上的巴掌,打的他心肝肺腑都痛。
他以为有他一个,他以为只他一个!
为什么?!凭什么?!
谢望舒在这个世界一睁眼先看到的就是他,凭什么现在眼中唯独看不见他?!
柳归鸿忽然猛得呼出一口气,他无意识闭气了太久,闷得心脏发痛。
他整个人在剑上摇晃了一下,然后无力的从百丈高空之中坠落。
痛不欲生。
空气都仿佛成了沉滞的海水,要拖着他被卷进海底的深渊。
于柳归鸿而言,这惶惶世间就是个巨大的坟场,收留者所有该死的人和未死的鬼。
唯有心间裂隙中一点桃花,是干净明亮的。
可那枝花太过明艳,处处惹人觊觎。
“哗啦!”
柳归鸿坠入了一眼温热的水中。
泉水温柔的裹挟他,像一个宽容的拥抱。
他挣脱了出来,抹掉脸上的水。
凤梧灵泉。
谢望舒曾在这里,赠了他三个愿望,当时他用掉了一个,他要谢望舒把命交到自己手里。
很过分的愿望,但谢望舒答应了。
柳归鸿抬手摸上自己左眼眼下的位置,曾经就是在这里,谢望舒给他留下了契约的印记。
指尖摩挲着苍白的皮肤,唤醒了沉寂多年的印纹,流转的金光像某人掌心的灵光。
“谢望舒。”柳归鸿眸色浓沉,“你曾经许给我三个愿望,如今我要用掉第二个。”
“当年一愿,你命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