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愤怒过,也怨恨过,可她也清楚只是抱怨根本没用,她还是拿不到资源,还是到死也只能做一辈子的杂役。
她不甘心,所以她必须去争。
可能是她命实在太薄,最后去奉行堂的那次,和她对上的是柳归鸿。
一个是卑微的尘埃里的杂役弟子,一个是无人在意的六君子首徒,纳兰仪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机会争上一争的。
可她实在是没想到,柳归鸿比她要更不甘,也要更狠。
柳归鸿一出手就直接将她赶出了太华。
自此开始。
纳兰仪开始了真正属于她的……登顶之路。
第70章 迷惘
纳兰仪没骗明煦,她永远不会骗明煦。
太华长生君恩重于她,又无意中害她至此。
柳归鸿手段狠辣,纳兰仪也不是任由他欺压的,最后任务还是被纳兰仪拿到了手,可当她没想到,柳归鸿让她险些死在那次任务途中。
柳归鸿使阴招的手法简直天衣无缝,最后闹到了六君子面前也是滴水不漏,他甚至反咬了纳兰仪一口,说她又不正当的竞争手段才拿到了跟她实力根本不符的任务。
不然就凭她一个杂役,怎么可能争得过玄凤君首徒?
明煦自然知道柳归鸿是个什么人,可一丝纰漏都没有他也没办法留下纳兰仪。
他只能让她离开太华,然后尽自己所能给她一下补偿。
明煦出手很阔绰,那确实是一份很丰厚了补偿,说不定纳兰仪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靠自己拿到那么多的资源。
所以虽然不甘,但她还是妥协了,毕竟明煦已经尽力去护她了,她虽然有野心,但也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她相信凭着明煦给她的东西,她照样能做出一番成绩。
可此事败就败在,明煦高估了人性。
纳兰仪即刻就要离开太华,明煦怕赶不及,从乾坤袋里找了几件价值不菲的法器,在长恨峰上随便抓了几个弟子,以峰主的身份令他们将东西交给纳兰仪并互送她安然离开太华山境。
这是明煦所了解的。
长生殿内静的针落可闻,纳兰仪低着头默了许久,然后忽然极轻的笑了出声,然后她抬眼看向明煦:“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明煦是这样安排的。
纳兰仪叹气,无奈的看着明煦那双有些惊疑的眼睛开口,告知了他当年那因他而起的祸事:“长生君,你识人不清,害我至此啊。”
此后纳兰仪再说的那些话,明煦从未如此希望,自己就这样听不见过。
是他识人不清,害她至此。
……
人性贪婪,明煦吩咐的那几个弟子根本没把东西交给纳兰仪。
如果可以,当时的纳兰仪甚至希望明煦不要多管她的闲事,别管她一个杂役的死活。
明煦没想过那么多,他前半生是皇子,来了修真界就是太华的长生君,他过的太顺遂了,所以他根本想不到,纳兰仪只是一个最卑微的杂役,哪怕他给了再多的法宝。
她也留不住啊。
不止是明煦的馈赠,离开了太华,她连自己身上的东西都保护不了。
那几个贪婪的弟子私吞了法宝不算,他们夺走了纳兰仪自己攒下的积蓄,甚至夺走了她的本命剑——灵泽。
在做完这些之后,他们怕纳兰仪走透风声,让明煦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受罚,于是他们将这身无分文,手无寸铁的太华弃徒带到了太华山门外不远处的一方山涧……
一脚将她踹入了万丈深渊。
但最戏剧化的是,那么高的悬崖,不知道有多少凶险的山涧,毫无自保能力的纳兰仪居然没死。
她再次醒来,睁眼看到人间,看到的是满眼的烂泥。
和一朵被她血肉模糊的掌心,压进尘泥的山柳兰。
就像巧合一样,山柳兰没死,纳兰仪也没死。
山柳兰,随处可见的野花,最大的特点就是能活。
纳兰仪也很能活。
所以她喜欢这种花。
纳兰仪挣扎着从泥土中爬起身,她伤的很重,没死已经是个奇迹,更别说靠自己从这万丈深涧中出去。
看上去是个死局。
纳兰仪后来想过,或许真的是太华克她,她在太华活的那么艰难,出了那一方山门,到了这般境地她反而绝处逢生。
那朵山柳兰救了她,两次。
这山涧里曾经困死了一个邪修,那朵山柳兰就开在他的尸骨之上,一切都像是个巨大的巧合山柳兰继承了邪修的功法,而纳兰仪继承了山柳兰。
言出法随,上上乘的功法,她这辈子都没见过。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是邪法。
可邪法又如何?她得先活着,正道又如何?她死了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杂役,能改变什么?
她也想过,修了这么多年的剑道,当了这么多年的仙门弟子,一朝要摒弃前尘,去做那她敌对了半生的邪修,她会后悔吗?
“……”
谁知道呢?
反正,先不死再说。
她赌了一把,赌她自毁经脉不死,赌她能当好一个邪修。
她赌赢了。
所以她现在是无妄海的灵泽君,而不是太华山外万丈深涧之中的一具无名尸骨。
没人她知道无妄海灵泽君是何处而来的邪修,她也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是改换门庭的太华弃徒。
纳兰仪是无妄海右护法——灵泽君。
其实她后来也想过,或许真是命中注定,她注定当不上太华弟子,注定要当上这个邪修的头目。
她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
……
明煦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刚才推开长生殿门的前一刻,他都以为当年那个可怜的弟子已经过上了安稳的生活,说不定还能有一番成就。
怎么会这样?
明煦想,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明明是在帮纳兰仪,为什么祸从他起?
他很难开口再问,但他不得不多问:“那几个……害了你的人,你怎么处理了?”
是杀了吗?
“当然杀了啊。”纳兰仪轻笑了一声,“不然您以为呢?”
“我会毕恭毕敬的去找他们,然后请他们,告诉他们,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对吗?”
“您说,这对吗?”
“……”明煦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她,纳兰仪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纳兰仪看他神志已经开始恍惚了,收敛了笑意,淡淡道:“我没杀他们。”她面上不动声色,拢在广袖里的手却已经搓出了一点黑雾,指尖悄然勾勒出一个“惘”字来。
“…什么?”明煦怔愣了一瞬,纳兰仪就趁他愣神的一瞬将指尖的言灵暗中扔到了他身上,黑雾沾身就散,明煦原本还算清明的眼底瞬间泛起了一点暗色,整个人瞬间就恍惚了不少。
纳兰仪往后试探着退了半步,明煦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纳兰仪呼出一口气,终于放下了戒备,坦然道:“我没杀他们,可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我就不清楚了。”
“我在万丈深涧中修行了几年,或许我确实不是修仙的苗子吧,邪法我反而只用了几年就已大成。”
“我带着孟摧雪到了无妄海,安顿好了一切后重新返回了太华,我经脉已毁,只要收好邪气,太华的阵法根本发现不了我。”
“我找到了那几个人,他们见我没死,先是恐慌,然后……他们拿起了剑,想要再次毁尸灭迹。”
纳兰仪轻笑了一声,然后继续道:“其中一人拿的,还是我的本命剑。”
她看着明煦的眼睛清明了一瞬间,她也不去加深黑雾对他的影响,只是收齐了唇角的笑意:“长生君,我真的只拿回了我的剑。”
“他们发现杀不掉我,于是就跪在地上毫无尊严的求我,求我别杀他们,放他们一条生路。”
“我答应他们了,我取回了我的剑,然后将他们丢进了当年踹我下去的那方山涧。”
明煦这下彻底清醒了,他眼神复杂的看着纳兰仪,后者只是看着他:“长生君,我只是将他们干过的事还了回去,我甚至没拿走他们的法器,更没废掉他们的修为,我没死,所以我也给了他们活路。”
“一报还一报,这是因果。”
明煦哑口无言,他有什么资格去斥责纳兰仪?
他才是祸首。
纳兰仪忽然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明煦。”
“是、你、害、我。”
明煦忽然感觉识海深处被针刺了一下,一瞬间疼的大脑一片空白,然后等他再回过神时,偌大空旷的长生殿里就再看不见那一抹深刻的黛紫倩影了。
只余茶渍干涸的空茶盏旁,被留下在一纸书笺。
“长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