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
  一屋暗尘,尚未点灯。
  谢望舒把怀里的人塞进昏暗的屋子里,背身反手合上了屋门,缓步朝着柳归鸿走过去。
  他前进一步,柳归鸿就后退一步,直到玄衣青年退无可退,后腰抵在窗沿上,背着昏暗的光垂眸看他,谢望舒才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然后轻佻的伸手扣住青年的后颈,把人朝着自己拉下来。
  “卿卿,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看得他……心脏都麻酥酥的痒。
  柳归鸿挑眉,眨了眨眼,复又做出一副委屈姿态,湿漉漉、雾蒙蒙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谢望舒直看,勾人得紧。
  谢望舒呼吸都微微停滞了一瞬,扣着人朝自己拉得更近了些,自己也凑了上去……
  在柳归鸿瞪大眼睛、反应过来之前,闭着眼,贴上了那一抹淡色的唇。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吻呢?柳归鸿后来回味时想。
  大抵是浅尝辄止,或者是耳鬓厮磨,再或者是情难自已……
  又或者,那只是一截清浅的桃花香。
  一缕足以震彻神魂的…紫叶碧桃香。
  自从掩心台之事以后,尽管他们曾有过多么亲密无间的时候,尽管他们有多么的像一对真正的爱侣。
  可他们之间,都不曾再有过一个吻,不加情色,只发自肺腑的亲吻。
  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过。
  可现在……
  谢望舒一下又一下的啄吻着那两瓣被他亲得微微泛红的柔软唇瓣,指尖顺着柳归鸿的脸颊抚摸上去一寸寸描摹勾勒着深邃的眉眼,爱不释手的好像永远看不过一般。
  那双蒙着水雾的漆黑眼睛看着他,倒映出来的也只有一片晕开的赤红颜色,好像世间千万人物,柳归鸿永远都只能看到他一样。
  那是近乎于露骨的爱的眼神。
  除去六欲七情之人是不会又这种眼神的,谢望舒如是想道。
  他几乎能肯定——柳归鸿一定是已经想起来了。
  那些过往,那些爱恨。
  那些交濡过唇舌与血味的亲吻。
  他一定都想起来了。
  只是他不愿说,谢望舒也不会去提起。
  说出来的不算爱。
  做到的才是。
  他不会告诉柳归鸿,自己现在如何如何的爱他。
  他要让柳归鸿自己去感受到,让他亲自看到。
  然后再俯首帖耳的、亲昵的告诉他——
  亲爱的,你看到了吗?
  我很爱你。
  一如你爱我那般爱你。
  亲吻还在继续,细腻的吻走过青年的眼角眉梢,鼻梁唇角,也流连过锁骨颈侧,最后一下轻轻的啄吻在青年手腕上金色的灵花纹样上,虔诚又涩情。
  只一个轻描淡写的吻,就能惑人心神。
  柳归鸿喉结上下滚了滚,用力闭了闭眼才忍住让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谢望舒看得好笑,微冷的指尖轻轻点上青年的鼻尖,然后被一把紧紧的攥住,放在唇边用牙尖轻轻咬了咬,留下一点浅淡的殷红齿痕,暧昧不明。
  “谢望舒。”柳归鸿声音带着哑,好听之余还带着说不清的勾人,“别再撩拨我。”
  “你我现在是什么关系,你比我清楚。”
  “是什么关系?”谢望舒却反问他,被攥紧的指尖勾起来挠挠青年的掌心,“我好像不清楚呢。”
  柳归鸿看着他,黑眸竟然一派古井无波般的平静。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谁又能说清呢。
  现在有爱,曾经又有恨,有意难平,也有说不清的欲言又止。
  是初见时便一箭穿心的死敌,也可以是虚与委蛇的师徒。
  是觊觎师尊的弟子,也可以是离经叛道的师父。
  是抵足而眠的一晌贪欢,也是无限接近于爱侣的一双人。
  可抛却这些,他们又是什么?
  “师尊。”柳归鸿看着他,只看着他,“望舒。”
  师徒,或是爱侣。
  这重要吗?
  没什么重要的,柳归鸿如是想道。
  不过都是世间平凡一双人罢了。
  于是相顾无言。
  只有对影话夕阳。
  ……
  谈完情抒完爱,终于能坐下来谈正事了。
  昏暗的屋子已经点起了蜡烛,村长也没谦虚,在屋子确实很简陋——一张不算大的床,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木板潦草钉起来的衣柜,除此之外便再没什么大件的东西了。
  烛火哔哔啵啵的摇曳着,在桌面上淌开了一小滩烛泪,谢望舒坐在柳归鸿对面不怕烫的用指尖去拨弄烛心的棉线,被柳归鸿一把抓住手拿得远远的:“所以,你是从指尖蔓延开的那些焦黑印记里看到的……那‘活死人’的记忆?”
  “也不算是记忆,她仅剩的那一魄根本记不住也留不住什么东西。”柳归鸿学着谢望舒去摸烛火,被烫得‘嘶’了一声,“准确来说,我看到的是那具躯壳之内尚未消散的执念。”
  “过了两百年,她都不愿意去忘记的执念。”
  谢望舒皱起眉,这人又没死,哪来的不散的执念:“仔细说说。”
  柳归鸿却摇头了:“时间太短,我没看到太多。”
  “……”谢望舒翻了个白眼,“那你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明月山,金沙湾。”柳归鸿不拨弄烛火改摆弄谢望舒的指尖,“我在那些执念里,看到最多的是天上的一轮满月。”
  “满月……”谢望舒思忖着,“十五月满,今日是…冬月十四。”
  “那最近的一次满月不就是……明日?!”
  柳归鸿颔首,确实是明日,而且冬月十五…他记得在那女人的执念里,这好像是个什么很重要的日子。
  是什么呢……
  他想不起来了。
  谢望舒想了想:“这样,今天已经入夜了,暂且不多做打算,待到天明,你我即刻出门。”
  “先去那‘神山’上看看。”
  神山就是明月山,满月夜,明月山,谢望舒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二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这就需要他们自己去发掘。
  柳归鸿点点头,他跟谢望舒想得大差不差,既然谢望舒已经被干什么都安排好了,索性他也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不如谈点别的。
  谢望舒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指腹柔软,指甲圆钝,骨肉匀停,白皙修长,端得一派金质玉相的无边光景。
  柳归鸿捏了捏那柔软微凉的指腹,被人用指甲在掌心用力剜了一下,他不恼也不松手,双手合十状夹紧那只手又揉又搓:“谢望舒,为什么你不怕烫?”
  谢望舒听笑了:“我是凤凰,你见过那只凤凰怕火的?”
  “更何况,我玩的就是凤凰离火,我怕什么烫?”
  柳归鸿思忖了片刻。
  好像有点道理。
  第84章 神山
  夜晚的光阴消磨的很快,天光乍泄初泛白时,谢柳二人轻轻推开了房门,没有惊动村子里的任何人,一路径直去了村长口中的那座“神山”。
  据说山有神明,庇护一方福泽。
  可谢望舒和柳归鸿怎么听怎么有端倪。
  最开始是村长昨日说漏嘴的那句话——
  “神山上从来没有上去过活人。”
  这话本身就很耐人寻味,若是山上危险无人敢去,那他大可以直接说神山上没上去过人。
  可他偏偏说的是——没上去过“活人”。
  这是什么意思?
  上不去活人,但又有“人”能上去,死人又不可能上山……
  思来想去,能上神山的只有一种。
  “活死人。”
  活死人。
  这村子里还真有一个。
  三魂皆散,六魄也失,那阿兰能靠着仅仅一魄就活过两百年,一定跟这座“神山”脱不开关系。
  谢望舒一路往山上走着,杜鹃村接壤修真界,气候也受了灵气滋养和影响,漫山遍野都盛开着血一样艳红的高山杜鹃花,当真像铺开了漫山遍野的杜鹃哀啼的血。
  艳丽,神圣。
  谢望舒伸手拨开红的扎眼的杜鹃花,拢着逶迤的红绡一步一步往上走。
  神山,不,明月山并不陡峭,但实在很高,非常高,谢望舒感觉自己爬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已经从天光乍泄到夕阳日暮时,他和柳归鸿才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山坳之中。
  抬头一看,太阳才刚从天边升起而已。
  谢望舒总觉得有些不对,他对时间的感觉应该没问题,他们的的确确走了很久,而一抬头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
  这地方一点有问题。
  不光他感觉不对,柳归鸿也察觉到了,他一直在谢望舒身后跟着,两个成年人的脚程不算慢,他远远的看过明月山的高度,不应该这么久还没到顶,可好像不管他们怎么走……
  就一直在这一方山道打转一样缓慢前进。
  “谢望舒。”柳归鸿伸手抓住了眼前翻浮的红绡,低声开口道,“别再走了,这地方有问题,时间的流速好像变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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