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谢望舒也打算停下来再做打算,更何况……就他们暂时歇脚的这个山坳,好像也不简单。
修真界与凡间边界灵气衰微,可在这无名的山坳之中……谢望舒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灵气。
像是谢蓬莱的那种,浓郁到几乎是仙力的那种灵气。
谢蓬莱是此间唯一的半仙,能和他的仙力媲美的灵力,谢望舒还真从没见过。
这山里有古怪,必须得查清楚。
谢望舒看了一眼身边坐在一大块青石上歇脚的柳归鸿,后者满眼了然的回看过来,点了点头。
“……查。”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甚至嘴都不用张,要干什么就已经能想到一块去。
那便开始查吧。
……
不同于漫山杜鹃的凄艳与绚烂,他们歇脚的这方山涧才外面根本看不见,只有亲自走上一遭,才能找到这绮丽光景中还藏着这样一方灵气浓郁的清雅之地。
清溪潺涧,福地洞天。
谢望舒和柳归鸿歇脚的地方是一条不知来源的清溪,像凝成流水的一把月光,柳归鸿伸手探了一下,又掬起一抔溪水抿了一口。
“……这不是水。”
“这是浓到凝实的…灵气。”
浓郁到能凝成一条小溪,若不是亲眼所见,谢望舒断然是不会相信,可他确实看见了。
这是真实的。
若是太华出现这种灵泉灵溪,譬如凤梧灵泉之类谢望舒也不会多稀奇,但这是灵气衰微的仙凡边界,偏偏是最不可能出现灵泉的地方。
谢望舒皱起眉头,杜鹃村来来往往那么多修士,竟然没有一个人往这明月山上来过?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滔天的奇遇?
不光他不信,柳归鸿也不信。
但光看这一条灵溪也看不出来门道,于是二人沿着溪流继续往山坳深处走,一开始他们还提防着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袭击,直到他们把着小小是山坳翻了一遍以后才确定……
这山坳里实在是没什么古怪,除了这条灵溪,一些已经干枯不知多少年的艾蒿,一身有些旧到破烂褪色的、绣着金兰花的嫁衣,几坛不知道还能不能喝的酒之外,干净的除了石头还从山坳外飘进来是杜鹃花瓣,再没别的什么东西了。
谢望舒皱着眉坐在刚才柳归鸿坐的青石上,双手支在曲起的膝盖上托着下巴,看柳归鸿这看看那摸摸的探查。
他看着柳归鸿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拾起来几根几乎一碰就碎的艾蒿,用指腹碾碎了嗅闻一下又扔到一边,然后又去把那几坛酒全都拆开,用指腹沾一点,一坛一坛的尝过去,前几坛大抵是没封好,柳归鸿舌尖刚沾上就开始“呸呸呸”的吐口水,窘态看得谢望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收到柳归鸿一个幽怨的眼刀。
一共六坛酒,柳归鸿一连尝都第五坛都是怀的,还坏的各有千秋,有的酸有的馊,可见酿酒的人手艺有多烂,到后来他也不对这最后一坛酒抱什么希望了,掀开红封后,又指腹沾了一点,伸出舌尖抿了抿……
“……”
柳归鸿挑眉垂眸看着手中这坛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酒,又尝了一口。
香的。
陈酿很纯,不像平常凡人用粮食酿的酒那般辛辣烧喉,反而是清冽如泉水一般的甘甜,还隐隐约约的带着一股艾草的清香,中和了甜味,烦的更为香醇浓郁,口感极佳。
倒是不可多得的人间佳酿。
柳归鸿收回先前说酿酒人手艺差的话,这人倒是真有一手好手艺。
谢望舒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看柳归鸿,见他喝了第二口以后还没吐,起身也凑了过来:“自己偷喝什么好东西呢?给我看看。”
柳归鸿抱着小酒坛扭到一边:“我发现的,不给。”
不给?
谢望舒眯着眼笑得喜气洋洋的,抬手指尖就“咻”的一下蹿前一小簇明亮跃动的火焰:“给不给?我烧你了啊?”
柳归鸿瞪了他一眼,撇着嘴把酒坛递给了他,自己又去看别的东西了。
谢望舒捧着敞口的酒坛,还没凑近闻,一阵酒香和艾草的清醒就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不过他倒是没尝,他不爱喝酒,两辈子都是,他把酒要过来只是写看看这酒里有没有加什么东西。
嘿,还真加了。
灿金灵力在酒水中萦回,激发出更浓郁醇厚的的酒气和艾香,可渐渐的,一股甘甜清冽的气息占了上方,甚至将那醉人的酒香的盖了过去,最后只剩下沁透肺腑的清冽气息。
这气怕是息每个修士都不会陌生。
这是至纯至净的五行灵气,与此间灵溪所蕴含的灵气如出一辙。
谢望舒想,酿酒之人大抵就是取了艾草与灵溪之水入酒,所以才能如此清香不俗。
可那人怎么就知道,这溪水有如此功效呢?
又是问题,源源不断,源源不断的、扑朔迷离的问题。
搞得谢望舒心烦。
……
这边谢望舒夺了酒,柳归鸿便去查看别的东西,查来查去,最后便只剩下那件修着金兰花的陈旧嫁衣。
那身嫁衣叠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那几坛酒旁边,虽然陈旧,可实在精美,一看就是下了心思,一身霞帔是一针一线亲手绣成的,金兰明艳,嫁衣也红艳,不知道是谁家新妇,一心一意的盼着自己的情郎。
柳归鸿抖开陈旧嫁衣,原本艳丽的红色经过风吹霜摧已经开始褪去,变成了如今暗淡的褐红色,乍一看倒像是一身淋漓干涸的血,触目惊心。
可这嫁衣上,隐隐约约的还似乎透出一阵艾草的清香。
艾草,金兰花。
电光火石之间,柳归鸿一瞬间想明白了这些东西的关窍,他抬手咬破指腹,然后就着沁出的血珠,果断的按在了这陈旧嫁衣的衣襟之上。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如同昨日那般的焦黑痕迹便顺着他的直接飞速的向上蔓延,柳归鸿也不着急想办法祛除,只是另一只手在自己手臂上的几处大穴上按了几下,阻止了焦黑在小臂再往上蔓延,然后便安静的合上了那双点漆一样想眼睛。
放任自己向后仰倒。
谢望舒。
你会接住我的吧?
最后失去意识之前,柳归鸿如是想道。
谢望舒当然接住他了。
他刚把酒坛放下,一抬头就看见柳归鸿失去意识倒下了,他还没想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就先一步动了,红绡浮动一瞬,下一刻他就出现在青年身后将人揽进自己怀中,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焦黑蔓延的手。
他看了一眼那件沾了血的陈旧嫁衣,又看了看柳归鸿还沾着血渍是指尖,一下就懂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小子拿自己去犯险,连商量都不跟他这个师尊商量一下。
这是胆大包天还是要反了天了。
谢望舒气得要死,可玄衣青年安安静静的合着眼躺在他怀里,他却连火都发不出来。
有什么办法?人是他自己选的。
忍着吧。
……
生死原来是有距离的。
那距离,原来不过是一捧纷纷扬扬的艾花,一句未能说出口的话,一坛没能喝上的酒……
一片漂泊人间的零碎魂魄。
柳归鸿走过百年不散的执念,看过百年不改的难以释怀。
岁月似沧海,孤舟难渡,红尘也如渊似海。
其实故事的最开始,只是两个年轻人,想共度余生,看着对方两鬓斑白。
第85章 执念
阿兰是杜鹃村里最美的姑娘。
她爱穿最艳丽的衣裳,会把金兰花绣在自己的衣摆上,会在清晨去看艾花有没有开,会偷偷跑到遍地开花杜鹃花的那座高山上,去偷偷的见自己的情郎。
那时的明月山还不是众人眼中的神山,只是一座开满了杜鹃的高山。
两百年时间太久,久到阿兰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是艾郎。
三月春来,阿兰就会上在清晨带上酥油茶,花费半日的教程去到高山之中的那方山坳,给她的艾郎带去一碗酥油茶,看艾郎挽起衣袖取水酿酒,然后再与她坐在一起,看金沙湾的潮水一下一下的漫过沙滩,絮絮叨叨的说一下午的话,最后在夕阳西下之前,艾郎就会送她回到杜鹃村的家中。
又或者忘了时间,阿兰回不了家,他们就在山坳里点起篝火,阿兰会倚在艾郎的肩头听篝火噼噼啪啪,然后约定好,等来年此时的月儿圆了,就嫁给他。
那时流星坠落,月亮无话,他们在篝火之前依偎着,笑得那般无瑕。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他俩注定是一场幻梦。
只是一场……大浪袭沙。
带走篝火与夜话。
那年六月,雨开始下了,山也涝了。
有人说,是河神发怒了,但更多的人说的是山神发怒了。
挺可笑的,明明都住到修真界边上了,还在盲目的相信这些神鬼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