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刘晟走了进来,见李禹还如往常一般,着月白衣服,神情冷淡。
  “参见太子殿下,不知今日来此,有何事?”李禹行礼,边道。
  刘晟稳道:“李禹,北国屡次进犯我大靖,令我北部和西北子民苦不堪言。战虽休,罪犹在,你作为北国二皇子,可知罪?”
  李禹垂眸,并未言语。
  刘晟看着李禹白皙的脸,捏紧拳头,转而对孙丞道:“孙总管,昨日孤与父皇也秉明过,李禹虽是质子,私下与我有几分交情。可否。”他的余光扫过侧旁的梧桐卫,继续道:“可否容孤与他单独说几句话?”
  孙丞和七个梧桐卫皆是奉命来监督的,按皇帝的原话,要亲自看着刘晟动手,却未说不能放李禹与刘晟单独说话,况且孙丞原本就是刘晟的人。
  “杂家奉旨前来,陛下之令不可违啊……”他甩了甩手上的拂尘,也看了一眼旁边的梧桐卫。
  “孤明白。”刘晟将手上的瓷瓶交给孙丞,“孤与李禹道个别,定不负父皇所托。”
  “这……”孙丞故意犹豫了片刻才为难道:“既然如此,那便依殿下所求。梧桐卫,跟我先出去。”
  待屋内只剩刘晟和李禹后,刘晟上前将李禹揽入怀中,语速极快:“李禹,孤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等会孤会把毒药赐给你,你就乖乖服下。那是一种假药,能锁住你的呼吸和心跳,三天后就能恢复如常。届时孤会把你安排到宫外的别庄,你先住下,等孤解决了一切回去找你。”
  李禹就靠在刘晟的怀里,他能感受到刘晟快速的心跳。他用手环住刘晟的腰,回道:“好。”
  刘晟吻了吻李禹的发顶,又捧着他的脸,从眉心亲到眼皮,到鼻梁,到人中,直至嘴唇。
  “别庄都是我的人,他们会安排你的起居,护你周全,若有事找我,叫人跟我说一声。”刘晟捧着李禹的脸,焦灼的眼神牢牢锁在他的眼上:“你信孤,等一切尘埃落定,孤就去找你,你乖乖在那里等着孤,好不好?”
  李禹一手抚着刘晟的脸,浅笑道:“好,我等你。”
  刘晟见他答应,可是内心依旧不安,但此刻已没时间再说下去,便又深深地抱了李禹一下才让孙丞他们进来。
  刘晟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将瓷瓶递给李禹,冷淡道:“走好。”
  李禹接过瓷瓶,拇指摩挲着,苦笑道:“太子殿下,此生能认识你是禹最幸之事。”他边说着,边用气将袖里藏着的药运到掌中,“禹在中原无依无靠,得幸太子的赏识才能活到今日。禹听说京中有一座山,名曰辰山,秀丽无比。等禹死后,若太子殿下怜禹,便将我藏于辰山吧。”
  李禹的话语很轻,落在刘晟耳里却如千金。
  方才不是说是假死么,何故又说这些?刘晟微皱眉头,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禹握着瓷瓶向刘晟行礼,而后一饮而下,只是瓶中那些药丸并未落入口中,而是滑落在李禹掌中,被捏得粉碎。李禹服下的是自己袖中的药丸。
  毒药发作很快,半晌,李禹便倒了下去。刘晟眼见着李禹倒下,心跳加快,恨不能箭步冲上去将他抱在怀中。只是他惯于忍耐,转身对孙丞道:“孙总管,事情已成,还望总管跟父皇禀报,由孤来安葬李禹。”
  孙丞弓着背行礼:“是,杂家会跟陛下秉明。”他直起身子,甩了甩拂尘,对梧桐卫道:“跟杂家走吧。”
  等人都走后,刘晟急促的呼吸再也忍耐不住,加之痛苦的情绪,他一下双腿软了下来。他大步走到李禹身旁,蹲下来将他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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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永别
  李禹假死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对策,却是唯一的出路。此事让刘晟彻底警醒,自始至终,他唯一的对手都只有皇帝一个。虽然他如今已比刚册封时强大,但只要皇帝一句话,他便可能万劫不复。
  刘晟手里握着狼毫笔,那是他生母良贵人送给他的生辰礼。良贵人是被人害死的,但皇帝为了息事宁人便将她的死定义为意外,连查都不愿查。刘晟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九死一生,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不能再失去了。
  李禹,是他为数不多的渴求,这次是侥幸,再下次,就不一定了。
  刘晟握紧手中的笔,手指捏得发白。片刻后,他松了松力,在纸上写下一个字,随后焚于烛火中。
  三天的时间并不长,但刘晟却觉得时间太过漫长。青木并未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宫复命,刘晟有不好的预感,折磨了一夜后,第四日,青木终于回来,却直接跪到他的面前。
  “殿下!李公子……”青木不知如何开口,心里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悲痛多一点。
  “说!”刘晟语气里隐匿着暴风。
  “李公子死了。”
  死了?刘晟辅一听到这两个字,并未反应过来,何为死?
  “你说什么?”
  青木低头:“李公子原本应在昨日申时左右醒来,但属下等了一晚,李公子都未醒。于是便去寻了一名大夫,大夫给出的诊断是……李公子已死。”
  刘晟的手颤抖着,连带着嘴唇也不自觉的地抖动。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无法做到。他上前抓住青木的衣领,沉声质问:“他怎么会死?哪里找的江湖庸医竟然敢做如此诊断?那药暗卫不是吃过,怎么会出问题!”
  青木从未见过刘晟如此暴戾而失态的样子,就算有从小就跟着的情谊,此刻也软了腿脚。
  “那药我们的暗卫确实吃过,三天后必会醒过来,从未出现过李公子这种情况。属下怕大夫误诊,还请来京里有名的其他三位大夫,皆是同样的诊断……而且……”
  刘晟已经失去理智,见青木支支吾吾,大声吼道:“快说!”
  “属下,属下还请来江湖上有名的制毒先生,郎一生,他说我们的药是没问题的,但用的人身体太虚弱,药性强过体质,被压过了也不一定。”
  此话如晴天霹雳般将刘晟击倒,他呼吸急促,心跳极快,心里似有一头野兽要冲出来,嘶吼,撕咬,不顾一切地发疯。
  刘晟抓着青木的手用力拽,只把青木甩了出去,自己也后退了一截,但还未站定人便飞奔出去。刘晟不顾青木在身后叫唤,他只知道现在他得去见李禹,是生是死他都得即刻见到他。
  人到别苑的时候,侍卫跪了一地。刘晟快步朝别苑里走去,三进的院子他只飞走了几步便到了里屋。只是到了门口,他的脚步顿住须臾才艰难地掀开素绸帘子,往里走到塌前。
  塌上的人安静地躺着,脸上毫无血色,一头墨发铺散着,似睡着一般。刘晟蹲下,细细看着眼前的人,看了许久,伸出手去抚李禹的脸。他喉咙艰涩地动了动,这才哑着嗓子诘问塌上的人:“我不是让你等我了吗?李禹,你说话为何不作数?”
  他用“我”,不用“孤”来自称。
  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他另一手握住李禹的手,“你醒过来好不好?我带你去北国,我们去你爱的桑空山,我带你跑马,去见你想见的人。对了,我们去见你家人,你好几年未回家了吧?”刘晟亲吻李禹的手,用脸颊磨了磨他的手背,泪水便落在李禹的手上。他想唤醒他的爱人,可是眼前的人眼睛紧紧闭着,半点不回应。
  刘晟只觉得身体直发冷,他第二次体会到再也挽留不住的生命,而第一次,他赶到的时候,他的母亲也如李禹一般静静地躺着。
  “李禹……”刘晟抱着李禹,不停地唤他的名字。从白天到深夜,一直不肯离去,直到天际泛白。
  青木就站在门外,他看了看天,敲了敲门,小声问道:“殿下,该回去上早朝了。”若是让皇帝发现刘晟在这里事情便不好办了。
  许久,后面才传来暗哑的声音:“进来。”
  青木推开门,眼见刘晟坐在塌前,手握着李禹的手,通身冷冽。
  “今日。”刘晟顿了顿,闭眼道:“按他的遗愿,将他葬在辰山。”
  青木抬眼看塌上的人一眼,又低头:“属下领命。”
  “他喜欢柳树,你在他墓前种一棵,他喜欢青酒,你在柳树下给他种一坛。他……”刘晟哽咽,第一次发现送走一个人是如此绝望之事,不是渐行渐远,而是永远不见。
  青木未听到下文,默默立着等待。
  “他喜欢月白色衣服,棺内要铺月白绸席。”刘晟再次出声,又道:“你先出去。”
  青木出门后,刘晟拢了拢李禹的墨发,深深地吻上李禹的唇。末了,再起身时,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毅:“孤会替你报仇。”
  早朝结束后,孙丞服侍着皇帝去了御书房,刚跪安后,御膳房送了五彩蓉糕来。
  孙丞挑了挑眉:“杂家今日未点点心。”
  御膳房的小太监捧着食盒回道:“是底下人对您的孝敬。”
  孙丞最近胃口不好,挥了挥手:“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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