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如五条悟所说, 她为解开自身诅咒利用他人并不正确。
收到爸爸纸条的那天,她躺在露台上吹了一夜风,也想了整整一夜,她真的还需要去解除这样的诅咒吗?不会有人真情实感愿意为她献上生命,五条悟的话她不敢信,他对她发的善心看起来是将她当作了小猫小狗,所以他说让她跟他交换,她身上有什么可以跟他交换的呢?她没有,她什么也不是,她只是一个喜欢窥探周围人幸福的过路者。
解开诅咒之后, 她也活不了多久,不解开, 她倒是能像她以前继续苟且偷生。
想了一天一夜,她想通了。
如果她的人生是一本小说,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解开诅咒,为她献上生命的人会死,她要不了多久也会死,这语焉不详的一生似乎是本会被读者讨厌的烂尾小说。她没有主角的强大实力,没有主角的人格光辉,没有主角对感情的敢爱敢恨,她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
现在,胆小鬼要逃跑了,不想让自己的一生烂尾,倒不如退回原地,退回她该站的位置。
想去留学也只是想逃离过往的一个借口,目前看来,那样的过往最合适她,还有什么好丢弃的,延续那样的过往走下去,生命没有了尽头,也就没有烂尾一说。
思绪整理得差不多,小野薰得找个让五条悟能忽视她的时机,好摘掉手脚上有定位功能的咒具。
写作业到凌晨,五条悟刚辅导她写作业没一会儿就去出任务,一直到刚刚,薰听到隔壁公寓飘来水流的哗啦哗啦声,应该是五条悟回来了在洗澡。经过白天的事情,她和五条悟间维持着微妙的别扭直到此时,他能教她写作业,还给她切水果吃,但那股别扭横亘在他们间挥之不去。
她本来就不是擅长表达自己的人,既然要重新找他搭话,就得有话题。
找话题太难了,她曾经在交朋友方面上,就因为要找话题果断放弃。
能怎么办呢,当下的情境来看,困扰在如何找话题的人似乎只有她而已,五条悟本人可以因为感到别扭就去做任务,减少和她共处的时间,但他的气息会一直萦绕她身边,跟鬼一样,无处不侵。尤其在她所住的这间房子,每一处都有她跟五条悟的回忆。
露台摆放的雕塑是以他的眼睛为原型创作的,在起作品名时短暂犯难,最后提交时直接写了五条悟的全名上去,这件事还被五条悟笑了好久,但那时他笑起来的双眼美如恒星,让她看呆了,还被五条悟发现,刻意用那双深邃的蓝眼睛凝睇她,她很不服输,跟他玩起谁先笑谁先输,这样的挑战里她赢过虎杖悠仁,最后也赢了五条悟。画室里的很多画也是照着五条悟画,画他的时候五条悟是个很合格的模特,什么姿势让他摆出来都像在拍时尚大片,那大概是他最帅气的时候,谁让他一张嘴说话形象就毁了大半,那时她会作死地感叹一句,“老师你要是个哑巴早就有女朋友了。”
五条悟意味深长地望她一眼,她立刻噤声装死。
露台是他们两个人常躺的地方,到了下雨的晚上,没有月光,她才会出来露台,坐在露台的沙发上。五条悟这个很完美的男人会在露台做很多好吃的人类食物来勾引她,还亲手做过烧鸟给她吃。
刚搬到这个家,五条悟给她设置晚上十点的宵禁。但她还这么年轻,正是爱玩的年纪,很喜欢酒吧里人很多的气氛,那都是活跃热血的食物,搬到这个家后,五条悟让她不能去酒吧,娇滴滴地说是为她好,她反驳他,那是他没体会过酒吧的乐趣。一时胆大一时爽,五条悟一冷脸她光速认错。
可像她这样昼夜颠倒的作息,突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怎么也睡不着。她就会抱着毯子跑到露台上看星星,五条悟这个咒术界的牛马也是昼夜颠倒,半夜做完任务经常瞬移到她旁边,她第一反应是拿毯子盖住被月光照出来的耳朵和尾巴。
不想被谁看见她丑陋的一面。
尤其五条悟,曾经看过她的完全形态。这个知晓她所有不堪的人,一开始她当然想要他赶紧死,其中也有想灭口的成分。
彼时,五条悟忽然钻进毯子下,用手机手电筒打底光,露出他刻意龇牙吐舌的鬼脸。
“怎么啦小薰,要说丑你能有我丑?”
她被他的鬼脸吓到打嗝,一边擦眼泪一边说:“确实、确实没你丑……”
她说完他丑,他又不乐意地炸毛了,伸出两只手掐她脸,让她也扮鬼脸,还拍下他们一起扮鬼脸的照片。
五条悟给她检查作业经常会光明正大翻她制服包,那样的行径一瞬间让她幻视一只小猫在捣乱,觉得很可爱就任由他那样翻来翻去,直到他翻到别人塞给她的信封,偶尔是情书,五条悟会怪腔怪调念情书,很催眠……偶尔会是约架的挑战书,她只能跟那些人说她不打架,但不知道怎么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变成她不屑跟他们打架。上下学路上总能被这些各个学校的刺头堵小巷,为了不被别人说她校园暴力,每次她都很礼貌挨揍再反击,为了不被五条悟发现她被揍,她特意捂住头,只让那些人打到身体,又有校服外套遮掩很难被发现。
前提是,没被他发现挑战书。
当然她跟五条悟狡辩,她也不是没有反击那些人。五条悟冰冷如霜的脸色才缓一些,那时他的双眼闪过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也任由他温暖的双手拥抱住她,即使被他抱住她觉得很痛。
欸?老师和学生抱在一起是不对的。她后知后觉提到这点。
五条悟气笑:“什么狗屁老师我不做了,现在我就要去杀了碰你的那群人渣。”
这时候的他一点世家贵公子风范都没有,张口闭口就是杀杀杀。
她还是不想让五条悟因为她背上不好的名声,他是为民为善的咒术师,又不是她这样没有人身自由的法外狂徒。
但五条悟的拥抱还是松开了,冰蓝色的眼珠不肯挪开,一直凝睇她,显然他芥蒂着师生关系。
要说全世界还能找到比五条悟对她更好的人,她第一个不信。
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连她赖以生存的父亲都没能这样对她。父亲会全权信任她能处理好一切,他教给她的处世法则一直是忍字为大,背地里再搞死那个人。五条悟不会让她忍,他教她不能受欺负,谁碰她就算杀了那个人也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如果我是普通人我就会被关进监狱踩缝纫机了。」她这样问过五条悟。
五条悟沉默的时间里,她觉得这也正常。五条悟这样的人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哪能挨到什么挫折,谁让他不爽搞死那个人都有家族给他兜底。
她想着怎么为她那句话打圆场,耳畔忽然飘来低沉的男声,“要真会这样,我来做刽子手把那群人渣全杀了,告诉法官是我干的让他无罪释放你。”
她呆呆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
就像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找话题。
睫毛半敛,找来一把水果刀,面不改色地在小臂、小腿上划出很长几道裂口,力道很大,血肉翻开,露出白骨,鲜血滴答滴答映进她微微颤动的眼眸,她叩响了隔壁公寓的大门。
她安静垂首,抱着流血的手臂,走廊感应灯都没亮起,她呼吸很轻,孤身站在黑暗中,门被叩响没几秒就开了,一片光亮泄到她眼前,水汽先飘出来,一条裹在黑色家居长裤的大长腿伸出门缝,往上是男人淡青的腹股沟,窄瘦的腰身,滴着水的冷白色胸膛,他银白的碎发耷拉在眉眼,也滴着水,颈间搭着擦过头发的白毛巾,身上散发热气,水痕氤氲地面,倒映冰蓝色的天空。
五条悟捉过她手腕,眉眼下压,声音微冷,“谁干的?”
少女穿着米色针织毛衣,衣袖挽到手肘上,小臂在流血,牛仔短裤下两条白皙修长的腿也在流血。
薰已经不擅长对五条悟说谎,索性垂首,不去跟他对视,“对不起……老师,我只需要你的一点血就好。”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五条悟拉着手带进了他家。
独居男人的家和她现在住的公寓简直如出一辙,家具摆放,茶几背面的水波纹投影灯,深黑大理石瓷砖……这还是薰第一次进来他家,也就多看了几眼,觉得这两间公寓可能是作为样板房售卖,所以才长得一样。
五条悟目光一直落在她流血的伤口上,常年打架的人不会看不出那是她自己拿刀划的。他很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能爱自己些,看到她受伤的那一瞬他心尖狂颤,用尽全力压制住他想把伤害她的人渣碎尸万段的心情,直到确认是她自己做的他堪堪能保持理智。将她按在真皮沙发上坐下,半蹲在她身前,望见她雪白手臂上见了骨,知道她吸了血就能慢慢痊愈,他还是找来绷带一圈圈缠绕她小臂和小腿,做完这些,他双眸凝睇面前垂着眼眸的少女,扬起修长脖颈,伸手摁着她后颈让她能够咬他,同时若无其事地说:“小薰以后不要再喊我老师啦,你很快会去留学对吧,到时候我就不是你的老师了,也没什么必要再保留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