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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西园寺打从心底里感到喜悦,为本国文化在异国他乡竟然有如此的向心力,一位从未踏足东瀛的孤儿,竟然也这样强烈认同自己的身份。他怎么能不自豪呢?放在以前,只有中国文化才拥有这样的本事。
  “或许可以让我看看?如果上面有家纹,我们也就能大致知道您父母的身份了,藤小姐。”
  “您想离开凡尔赛?”藤敏锐地问。
  “困兽之斗的确毫无意义。但我的心意是真实的,我想帮助您,藤小姐,就当是为了报答。”
  “东西可以送来,我也会尽力帮您斡旋。”
  西园寺心满意足地笑起来,称赞于她的聪明,这也是干她这一行的入门条件。就是为人说话太过直白,没办法,谁让她在错误的土地上长大?这一点藤不如阳晖楼的妈妈阿尚,那才是真正的“含而不露”,让人如沐春风。
  交易谈讫,他们也没有继续躲着人的必要,尽管风流韵事对男人而言并不算丑闻,尽管西园寺侯爵的年纪能当藤的爷爷,尽管藤的容貌也不足以成为绯闻女主角。她像个真正的女仆一样尽职尽责地推开了通往室内的玻璃门,窗帘一拨开,正撞上几个熟人。
  意大利总理正和中方代表谈话,他的神情奇异,似乎既惊讶又惋惜,隐隐还有些开心。三方人互相吓了一跳,西园寺自忖方才与藤的交谈并没什么不可见人的,便挺起胸膛,十足体面地向着奥兰多微微一笑,颔首为礼。
  看都没看中方的年轻大使一眼。
  事实上哪怕是使团内部,在摒弃了所有感情成见之后,他们也很难相信正是中国人一手策划、炮制了这一切,那群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军阀有这个本事还能被欺负成那样?可中国人又的的确确是既得利益者……西园寺相信,此时此刻在霞关,首相的案头,一定放着一份开战的预案。
  就算英国人发神经也没关系,他们能抢青岛一次,就能抢第二次。
  “啊,藤小姐……”奥兰多却根本没注意到西园寺侯爵似的,他满面笑容地指了指身边从容倜傥的年轻人,“您一定得认识一下顾大使,他刚刚向我提出一个很有趣的提议,令人感动……”
  第91章 90
  藤的面容如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瞪了奥兰多一眼,这却让西园寺心里对她的评价再上一层楼。
  “我洗耳恭听呢。”她敷衍地说,和年轻的大使握了握手。
  “还要稍等一会儿!”奥兰多神秘地向她眨了眨眼,同时请顾大使和他一起离开。从头到尾被冷落的西园寺侯爵凝视着这两位的背影,并无丝毫愠怒,反而感慨道:“有时候我常常觉得总理先生简直像个棒小伙子一样精力充沛,仿佛他皮囊之下有个相当年轻的灵魂。”
  “您慧眼如炬。”藤恭维了他一句,脸上见笑,态度比先前好多了,她说罢就要折身回到仆役通道里去,西园寺连忙叫住她:“我还想介绍您和其他同仁认识呢!何况还有刚刚总理先生说的那个……您不好奇吗?”
  藤略一迟疑,可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法、意二国总理已经并肩联袂地取代了舞池外乐队指挥的位置。
  “先生们,当然还有女士们。”奥兰多没有了往日里惯常笑容满面的亲切风姿,他神情肃穆,高高擎着酒杯,“刚刚顾大使提醒我,白天的弥撒我们忘记了一个人。”
  “这是我的疏忽,不该因为b·l先生缺席,就遗忘了英国的牺牲者。”法国总理也附和,“尽管他们并非殁于战争与瘟疫,但也曾为协约国的胜利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台上台下的政客一起举杯,异口同声:“敬盖尔·纳什上校!”
  藤浑身一颤,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您怎么了?”西园寺侯爵有些惊奇,他的视线漠然扫过场中纷纷随之举杯的男男女女,“我们早就习惯了,您大可不必这么生气。”
  “盖尔·纳什和中国人有什么关系?您不觉得奇怪吗?”藤咬牙问道,“英国首相卧床,又不是整个英国使团都卧床,英国人自己都没想起那两个死人,中国人跳得这么欢?”
  “纳什上校有一半中国血统,中国人多次得到过她的帮助,最早的一次,她甚至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有人在他们背后说道,“她的父祖虽已去世,可叔伯堂亲仍在,她有中国的姓氏、中国的名字,纳什上校为什么不能是中国人?”
  西园寺与藤都回过头去,是中方使团里的另一位姓王的大使。
  “这下您知道了吧?”藤冷笑道,她气得浑身乱战,双眼含泪,完全顾不得社交礼仪,丢下一句话就匆匆跑走了。
  西园寺侯爵也十分纳闷。酒会散后,他返回大特里亚农宫已经待到吐的套间,先向使团成员报告了“藤”这一好消息,又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您的意思是,那个英国女人用自己的命算计了我们?”说话的是牧野男爵,使团实际上的领袖,相比垂垂老矣的西园寺,他更年富力强,方才的酒会上主要负责攻略美国总统,“这不可能,人死了就是死了,她怎么能保证、她死了之后英国人会履行她的遗志?首相和国王都不敢有如此自信。”
  “女人懂个屁!”牧野的女婿吉田笑道,丝毫不顾岳父在座,“她们最容易被情绪裹挟,那种气话我看不能当真。”
  西园寺侯爵没再说什么,藤这样激动,肯定是因为她发自内心地热爱自己的国家,这怎么能是错呢?单从觉悟来讲,她已经胜过了大多数日本女人。
  酒会过后,西翼二楼又重新被封锁起来。与先前不见天日的黑暗生涯相比,有了藤这一束若有若无的光,等待的日子反而更难熬了。又过了一个月,岁末某个平平无奇的午后,牧野和西园寺正在窗下对弈,忽然有法国宪兵传话:总理有请。
  两人连忙换了衣服,谢绝了年轻人们关于“带上胁差好切腹”的提议,赶往凡尔赛。尽管日本在此次会议里基本起到一个陪跑的作用,但他们也知道全员到齐的大会不是每天都召开的,譬如今天就没有。法国总理似乎刚刚从巴黎过来,满面风尘,但精神头还挺好,一上来就恭喜他们:“我们有意安排贵团代表于圣诞节前归国。”
  巨大的喜悦猝然袭来,西园寺侯爵还有些回不过神。他看了牧野一眼,发现牧野也是一样,只好定了定心,问道:“这消息未免太突然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您能稍微透露一二吗?”
  “突然吗?”总理一愣,“不是您拜托藤小姐的吗?您是觉得等太久了吗?”
  西园寺与牧野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这在外交场合是十分不专业的表现,但他们什么也顾不上了。
  “两位看看这个。”总理递过来一个小玩意儿,裹着手帕。西园寺抖着手接过,牧野帮忙揭开,却是一个陈旧的印笼,绪缔已经朽烂了,本体还完好无损,看上去被保管得不错,莳绘的图案也很清晰,乃是月下垣边一支藤花,但或许是曾经时常佩戴的原因,内侧描绘的家纹已经磨蚀得看不出什么来了,只剩一个圈,还不完整。
  “怎么样?”总理今天似乎很闲,他双手插兜,倚着办公桌,口里还老催,“我们藤小姐,是不是出身于一个历史悠久的大贵族?”
  西园寺在“撒谎”和“讲实话”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当然。”他斩钉截铁地说,“藤原家在千百年间都是皇室通婚的不二选择。”
  “听上去还真是挺像的。”总理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看起来我有理由去拜访一下亲爱的玛塔了,上次那半瓶酒,这次怎么也得让她拿出来……”
  回去的路上仍有宪兵护送,两位大使还有些怔忡,切换了母语对谈。
  “我们是不是不该这么轻易地回去?”牧野男爵忽然问。
  “你担忧被毒死在早餐桌上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西园寺不冷不热地说。
  “您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牧野的声音轻而激烈,“阁下,我们此行寸功未建。”
  想想回去要面对什么,这个船就不太想上了。
  西园寺是公卿,压根不玩切腹那套,何况现在切腹也晚了,何况他们就算切腹,相信英国人也不会做出丝毫让步——人死了,事儿没办成,这是转圈儿丢脸。
  惨淡的现实立即冲淡了喜讯带来的振奋,一屋子人愁眉不展,连脑筋活络的年轻人一时都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要不我们把藤带回去吧?”年轻的随员近卫忽然提议,一下子换来满室沉默。
  “你说什么——”吉田屁股都从凳子上抬起来了,抬到一半,忽然又坐回去,“不,等等……我同意,我们把藤带回去。”
  牧野男爵征询地望向女婿。
  “皇太子快要成年了,阁下。”吉田沉着地说。
  西园寺侯爵忍俊不禁:“你们都没见过藤吧,各位?”
  “难道良子女王就是倾国倾城的杨贵妃?”吉田嗤笑了一声,“半斤八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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