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两人相视一笑,千代发现旁边的格雷夫斯脸色难看得可怕。
于是不断催促这件事快点结束的人又多了一个,可直子姬却完全不愿意配合了。
“我是国家的罪人。”她悲伤地说,几乎无法站立,“我见过那场可怕的大火,哪怕只有一丝可能,这场火焰因为我的缘故再次在皇居附近燃起,我——”
千代难过地抱住她,直子姬却只是失魂落魄地跪了下来。“我认罪了,邓布利多先生。”她哭个不停,“无论你要判我什么罪,你要杀了我也行,要对我向对待阴阳寮的人那样,也行……求求你,陛下和殿下是无辜的,请放他们离开这里吧!太危险了……”
邓布利多几乎有一瞬间的动容。
但随即,他那刀锋般的目光就笔直地刺向了御座上的父子二人。
“您是无辜的,我很确定。”邓布利多如此对直子姬说,又转去吩咐纽特·斯卡曼德,“带那条幼龙去王座。”
直子姬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千代忍不住摸了摸衣襟中的怀纸,触到一个硬物——她可是武士的女儿。登城拔刀在过去是无可争议的死罪,现在时代变了。千代做好了舍身的准备,如果杀了这个人能为陛下与姬君解忧,就算枪毙她她也甘之如饴。
总理大臣与西园寺公爵此刻俱已赶到了今上驾前护卫,但他们实在是太老了,无论是此时此刻,还是日本的未来,要这种老人有什么用?
“等等!”今上看上去已经腿软得完全站不起来了,声音都在发抖,“这个实验没有意义,朕是天照大神的子孙,是神裔,身上流淌着千万年未曾断绝的神血。区区一介精怪,比八岐大蛇又如何?若朕降服它便是有罪……难道阴阳寮中再无人能在国际上申诉了?邓布利多先生,你们这种人,是相信这种东西的吧?”
千代一愣,八、八岐大蛇?好、好像不是天照大神杀的吧?但——邓布利多他们是外国人啊!!!他们大概都不知道八岐大蛇是神话里的怪物,没准还以为是今上成年礼的什么试炼呢?
她马上看向半空中浮现的英文,很好,就只是单纯的翻译,旁边不会伸出一根细线,为“八岐大蛇”做注释。
今上一言不仅唬住了外国人,连总理大臣和西园寺公爵都听得呆了,遑论直子姬。但他只是不慌不忙地瞥了他们一眼,又看向邓布利多:“以你的逻辑,邓布利多先生,方才朕的这番话,是不是嫌疑更大了?在去年那场大火之前,全日本明确了解阴阳寮奥秘的,只有朕和元总理大臣,再往前,只有历代天皇与将军、与摄关……但这对国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他们毫无保留相信的是朕、是坐在这把椅子上的每一个人……邓布利多先生,你一个英国人,真的了解日本吗?你吃过醋饭吗?看过能剧吗?与阵屋的老板交谈过吗?深入过隅田川畔的每一个町吗?一只短暂停留的蜻蜓,也大言不惭地肆意对我们指指点点吗?”
邓布利多一时沉默,千代一看他就是完全不了解。这种人她在欧洲见得多了!
从前她遇见这种人只会愤愤不平,现在却觉得庆幸——幸亏他不了解!今上都快把帝系篡改成某种全日本最大的魔法使头子……不,幕后大佬了。其实神道是神道,阴阳道是阴阳道,根本不是一码事。
“除了令虎兕出于柙,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今上底气愈发足了,“一位素昧平生的欧洲女巫无论是想要假扮成朕还是藤典侍,都需要采取什么手段吧?你们没有反向克制的办法吗?”
那句典故在半空中翻译出了长长的篇幅,外国巫师们看了许久,格雷夫斯才“喔”了一声,说:“复方汤剂?我带了有解药,永远不要怀疑一位傲罗的基本素养。”
“显然不是。”邓布利多说,“这间屋子里一杯饮料也没有。”
“我们有理由怀疑非凡药剂师协会的理事长提供了一些友情——哦不,爱情赞助。”格雷夫斯不满地说,“比如能够维持一昼夜的超长时效版本。”
“我全然相信西弗勒斯·斯内普。”邓布利多冷冷地说,“就算我会,他也绝不会迈上黑暗之路。”
格雷夫斯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今上打断了。“深情告白建议回去你们自己的国度再进行。”他无不嘲讽地看着红发男巫,“几位最好在一小时之内离开本国,包括领海与领空。”
邓布利多叹了一口气,抽出魔杖。“冒犯了,陛下。”他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已经很冒犯了。”今上哼了一声,“要不要打个赌?如果朕是清白的,就把那条龙留下。”
“不行!”斯卡曼德立即说,“这里不具备任何……呃,科学养龙的条件。”
“各位闹这一场,难道什么代价都不用付?”总理大臣附和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本就是阴阳寮的龙,它就出生在招魂社里。”
“这是中国火球龙!中国!”斯卡曼德大声道,千代想象不到他竟然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尽管我要将它带往欧洲,但贵国获得龙蛋的途径并不合法。为了麻瓜的安全,难道您不害怕大火会毁了整个城市?”
今上一窒。
“也是。”他有些不高兴,“那我总有权将几位列为不被欢迎之人吧?无论是从……嗯,麻瓜层面,还是魔法使的层面,希望你们今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朕及朕所有子民的眼前。”
今上随即望向角落里的三具焦尸:“这一年连绵不绝的灾祸,从日本到欧洲再回到日本,连累朕与东宫一起受辱,罪魁祸首不在藤典侍,而在此三人。”
邓布利多微微皱起眉。
“别再对朕的国事、对日本的内政指手画脚了,邓布利多先生,收一收你英国人的傲慢。”今上的脸色比他还难看,“朕说这三个人死有余辜,他们就是死有余辜。那个背后动手的人,不管他是谁,朕都要赞一句‘杀得好’。如果西方还要追究他的责任,朕还是那句话,日本也不是没人了。”
说完,他便大步走下御座,一直走到外国巫师们的面前。
“陛下?”直子姬哭着爬过来,试图阻拦,“不——我有什么脸面看着您受辱?”
但今上已经将双手向前一伸:“捆也行,用对待东宫的方法也行,为了清白,朕绝不会反抗。”
总理大臣与西园寺公爵也双双跪在了地上,帝国从未受这等奇耻大辱,哪怕从天照大神开始算起。千代再一次摸了摸怀刀,还好时代变了,搁以前她现在立马就得切腹。
格雷夫斯与邓布利多对视一眼,邓布利多轻轻颔首,格雷夫斯便也重新拿出了魔杖,笔直地指向今上——一道柔和的白光落在他身上,似乎……也没受到什么伤害?
反正今上稳稳地站着,会眨眼会呼吸会动,只是在邓布利多那根魔杖也指向他后,玉体变得一闪一闪的,就像一片被潮水反复冲刷的沙滩,但他还是他,没有脱胎换骨、变成邪恶的欧洲女巫。3
这就很尴尬了。
千代在心里默默数秒,足足过去了五分钟,邓布利多才默默收手,格雷夫斯随即放下魔杖。
更尴尬了。
“滚出去。”今上平静地指着殿外,“带上你们的怪兽,收起你们的法门,滚出日本。”
格雷夫斯还想再说话,今上却已经勃然大怒,吼道:“滚!”
这一嗓子大概把他老人家病情好转以来蓄养的体力都耗尽了,今上随即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张脸通红,满头满脸的青筋。千代顿时忙着和直子姬一起服侍今上,连欧洲魔法使们何时离开都没怎么留神。
她只是隐约记得,似乎百忙之中抽空瞥过一眼……那条龙醒盹了,它有些雀跃地望向殿内,扇动着双翅似乎想要扑过来,那个斯卡曼德好像也注意到了,但他们当时已经在“消失”了,来不及了。
这件事她谁都没说,她想刻意装作那只是个幻觉,可惜不成功。日子一天天过去,记忆越来越模糊,可心头的重担却愈发卸不掉。千代愁得食不下咽,每天只是发呆,五郎八担心地围着她转,她也不好吐露一个字,一直熬到初夏熏风融融地掠进赤坂屋敷的庭院,收尾事项大体结束,直子姬也从宫里退出来了。
“您还回去吗?”千代问。
“嗯……”直子姬有些为难,“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了罢?还要多久?”
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问五郎八的,那丫头大模大样地回答说:“大概一年。”
直子姬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她勉强笑笑,似乎是在强自按捺激动似的,向千代耸了耸肩,那意思是“你听见了”。
“那这一年……您都留在,这儿?”千代做梦也想不到还有这种好事。
“说不定我也去当个山伏4,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直子姬开了个玩笑,从没听说过女人当山伏的,何况这个“也”又是从何而来呢?
千代觉得自己要被那偶然瞥见的一幕给压赘垮了,她硬是又等到夜深人静,觑着直子姬正专心致志地拿几片长草编着什么,才斟酌着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