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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枪?藤三位带我们找到许多枪,枪有的是,能吃的肉却不多。”
  “唉,病人肉里都带毒啊!”
  “他是不是骑着三位的驴啊?三位呢?死了吗?尸体呢?埋掉多可惜,如果是今天死的,谅还不妨!”
  “年轻女人顶十个男人,那滋味尝过就忘不了!牙都要给我美得化了……”
  “快闭嘴吧,我又饿了!”
  “殿下。”藏身于人群中的敏次郎清了清嗓子,“看在曾经共事的份上,可以放你走,但我们的体力不能白白消耗,出这一趟差,落得个空手而归,这不行。”
  “得交个人出来!”
  “没错!”
  “就那个医生吧,大夫身上干净。”
  “我们就不能和睦相处吗?”贵客高声剪断军人们的议论,“为什么非得、非得……”
  “没吃的啊!吃什么啊?你看你们也两手空空,洋人的饭也留不住,对吗?今晚打算吃空气?”
  “看到你们就好像看到以前的我们……没事,如果要好朋友不忍心,我们可以换着吃,许多人都这么干的。”
  “血水和肉一定要分开料理,不会我教你——不,我教您。”
  法国军官拿胳膊肘拐了拐贵客,悄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要干什么?”
  贵客满心苦涩,他清楚他一旦说出口,这里势必爆发一场流血的冲突。可……难道在此时此刻的东京都,还有人劫道拦路、为的是钱财么?
  除了几壶酸水,他们就只有一条命了。血管里奔涌流淌的液体,那才是不会变质的、永恒的“水”。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呃呃”声,仿佛是从肺腑深处压榨出来的。外来者的目光全都被那怪声吸引过去了,包围他们的人却习以为常,只默契地离发声者远了些。
  “谁?”
  “是谁?”
  “谷。”
  “噢噢怪不得,这几天我就觉得他有些呆,叫他也不回应。”
  “得送去猪圈吧?”
  “那这群人怎么办?”
  “别留了,少了谷,咱们力量又弱了,万一开不了张……”
  借着模糊的天光,依稀能看到一……把?总之类似于人的肢体,在黑漆漆的地面上不住地剧烈痉挛、抽搐、扭动,人的手脚竟然也能弯曲成这种样子?名叫谷的男子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似的,面上平和而麻木,果然有些呆呆的,他绽满血丝的眼白与嘴角留下的涎沫,在黑色的天与地之间无比醒目。1
  贵客看得呆了。昔日富豪贵胄云集的山手,如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伤病员,他们奄奄一息地躺在露天的街边呻吟,他以为他都看得……习惯了。可、可这是个什么东西?谷看上去就像不喜欢自己如今的身体、想将它重新拼成别的样子。
  “别发傻了!跑!”有人重重地在他背上一推,紧接着,枪声划破天际!
  第116章 115
  贵客是被臭醒的。
  一阵难以言喻的、动物的骚臭气顺着鼻腔直抵大脑,他甚至能感觉到——热呼呼的!
  什么东西是热的?
  他猛地蹿了起来,眼睛还闭着,身体梦游似的往一旁傻愣愣地躲避,直到狠狠撞上一道坚硬的木栅,磕破了头,才晕晕乎乎地找回意识。
  “不好意思哈,次郎变成驴之后,就有点不能控制自己排泄了,这也是它们的通病嘛!”有人笑吟吟地在他耳边说,“还挺称职的,喏,这个奖励你一块儿!”
  入目仍是黑暗世界,仿佛永生永世都不会变的了,唯独天幕密布的乌云,今天似乎又比从前淡了一点儿。贵客发现自己正和野驴次郎一起,困在类似于兽栏的地方,说话的人在栅栏外,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迟钝地回过头去,发现那是西园寺直子。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洋服,女帽上缀着的淡蓝色丝带正在她肩后飘拂,她用戴着丝绸长手套的手端着一只骨瓷碟,右手捏着银叉,正从碟子里叉起一块焦香四溢的牛肋排。
  “来、来吃呀!”她逗弄着次郎,贵客明明听见了她说的那句话,明明刚刚从一泡新鲜驴大粪前爬起来,可——他眼中只有那块牛肉!
  他也想吃!他想吃得快要发疯!若放到以前他一定不肯吃的,他会嫌烹得太老,可是他现在顾不上了,他好饿!他要吃东西!
  “不吃?好可惜!”西园寺直子颇为失望,回头瞧瞧,像是在找垃圾桶。贵客饥渴地盯着她,喉头滚动,恨不得扑上去抢,饥饿如同一阵空洞的烈火,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得虚无。
  “噢,你想吃啊?”西园寺直子眼波一转,“拿去吧!”
  骨瓷碟越过栅栏,“递”到他眼前来,尽管并没有一只人类的手来承托。但他顾不上!他顾不上!
  第一口肉几乎没来得及尝出味道,第二口也是如此。西园寺直子笑嘻嘻地等他渐渐缓过来了,才冷不丁地指着盘中剩肉问:“如果这是小畑呢?”
  贵客一下子噎住了,他打了个嗝,看看肉又看看女人,最后还是落在肉上。
  “是啦,宁次郎都能变成驴,那敏四郎怎么不能变成牛呢?”西园寺直子指了指那头异常沉默的野驴,“芯子是人想吃肉,可作为驴却只想吃草,真是有意思!”
  宁次郎……宁次……郎?
  贵客喉头一滚,忽然弯下腰呕吐起来,他不想吐的可是他止不住!这么好的肉,这么香,怎么能吐掉!他狂乱地抓起叉子,把肉往嘴里塞,可呕吐物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他只好用舌头拼命地将碎肉糜往相反方向拨——一声哀嚎,贵客捂着鲜血直流的嘴,疲惫又痛苦地倒在地上。
  “哎呀,你看看你!”西园寺直子嗔怪地拿出一根木棍在他面前挥了挥,牛排、呕吐物、断舌和血,都一齐从他嘴里消失了,“皇太子殿下死的时候,都没有你这么狼狈呢!”
  贵客拼命扇动着嘴里短短的半截舌头,眼里死死盯着那根木棍。极受帝后喜爱的藤典侍为何会从宫中退出,传言是与某不可言说的“重大事件”有关,尽管太子妃是他侄女,但贵客只依稀知道,似乎有人指控,藤典侍是会妖法的恶人?
  这竟然是真的?
  “还没恭喜你呢,殿下,实际上您的确可以登基了。他们都死了,我亲眼看着一个个死的,就算哈迪斯暴毙、珀耳塞福涅重获自由1,整个地狱翻倒过来,也爬不上来了。”西园寺直子不紧不慢地说着,“不过从名义上,您只能当摄政——我发布电文的时候,翻译成了‘护国公’。”
  电文?什么电文?贵客心里慌了一下,可随即又觉得荒唐。他看了一眼那头驴,如果它真是他所想的那个人,怪不得如此平静——没有必要了,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反抗是无用功时,恐惧、害怕或者愤怒,全都很多余。
  “护送您回来的人,我也都好好地放归了,现在应该刚到新加坡——鸠彦殿下回国出任摄政,委托他们通电全球,号召世界各地的侨民重返家园、建设祖国。”她夸张地欢呼了一声,“哇,简直完美!”
  贵客又看了驴子一眼。如果易地而处,当时是他作为一头不能说话的驴、看到冈村千里迢迢地回到这死地,恐怕也会又气又急恨不得发疯吧?
  “您别担心,据我在半岛的线人报信,第一批侨民已经登船了,虽然我们的海况依然很差,但他们不敢不回来——半岛、台湾还有琉球,都已经开始着手反抗,至于满■……觊觎那条铁路的军阀可不少,早说了让你们卖掉,非不听,瞧瞧!”
  完了,完了……他最后的退路也没了!
  “也不知道海上会沉几艘……”她认真地思虑起来,“等到这边死得差不多了,那边的船也到了,我就在各港口附近建几个聚居区,集中消灭,杀虫就是要这样!”
  贵客忽然扑倒在地,拼命地、用力地叩首,拿出最高的礼节祈求这个女人!他说不出话,只好“咿咿呀呀”地哭嚎,请给他的民族一条生路!
  可她只是微笑着看着,眼皮微垂,像佛龛里供奉的水月观音。
  “你吃过‘横滨糖果’吗?”她忽然问了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奇怪问题。
  贵客傻傻地望着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茫然地点点头。
  “其实吃了也没事,只要你能守住做人的底线。有许多人守不住,那这也不能怪我吧?”女人饶有兴致地指了指野驴,“你说次郎现在算人还是算驴?吃了它,你算守住还是没守住?”
  手指掉转,指了指地面那一坨呕吐物。“好消息是,那的确不是小畑。”她恶意地说,嘴角总是噙着一缕痛快的笑,“坏消息是,小畑也得了疯牛病,昨天晚上刚刚死在猪圈里——真是意外之喜,这个病啊,比我费了半天劲捣鼓出来的产物病程快多了。”
  灿烂阳光穿破乌云,照彻黑暗的大地。贵客仍能听见零零星星的欢呼声,这意味着还有人活着,且足以独立制取一些淡水,他感到一阵欣慰,可随即又感到难言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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