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昆连声感谢。
  其实,这事不需要叫住他们,直接发信息就行了……靓姐发完,不自觉去看言秋的表情,对方还是惯常的淡笑,好像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言秋的小奥迪泊在负二层停车场,到车门边了,她似才回过神,手指点了点李昆的肩膀,用只有俩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要不你还是回去送送靓姐?”
  声音轻飘飘,语调是上扬的,听起来就像在……调情?
  李昆不懂了:“啊?”
  言秋还是那副飘忽模样:“靓姐的眼神你看不懂吗,她想要你送啊。”
  李昆哪见过言秋这样子,脸刷地红了:“这不太好……我们——”
  支吾的话被强行打断。
  不知从哪出来一个人,高大的个子,脚步踉跄,速度却快,炮火一样冲过来,强硬地撞开两人。
  浓重的酒味让言秋皱眉。
  对方从他们中间穿过,惯性地往前多晃了几步才站定。
  似是感应到言秋的目光,他回过头。
  英俊森冷的一张脸。
  锐利的目光笔直地投向言秋,那么用力,像是想凿出一个洞。
  李昆认出来了,人是今晚的贵宾,小喻总。福至心灵,他又想起了,言秋开场时莫名的卡顿。
  再者,眼前二人的气氛,他很难看不懂,刚才冒出的脸红心跳就瞬间熄了火。
  一时无人说话。
  深夜的停车场静悄悄的。
  而那个撞了人的酒鬼,那么盯着盯着,竟然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言秋瞪着他越走越远,最后上了一辆灰色揽胜,驾驶座,自己把车开走了。
  言秋红唇微张,简直不可置信,她一把扯下披着的外套,仿佛不这样做她就要被怒火烧着了。
  “他是不是有病?酒驾……撞到我们不仅不道歉,他还酒驾!不对,是醉驾!”
  李昆思索道:“那我们报警吧。”
  “你说什么?”言秋转脸睨他。因为动怒,她眼角泛起瑰色,眼睛更加明亮,像有一簇小火苗在烧。
  若人也有花期,李昆相信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言秋绽放。
  李昆摸摸鼻子:“没什么。”
  言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说话了,把衣服塞还给李昆。
  也许是见识到了亮烈,有了对比,心中小小的沮丧就显得愈发黯淡了,硌着了,有点不舒服了,李昆没忍住多嘴一句:“所以我说你今晚有点怪啊。”
  言秋冷笑:“那你自己回去吧。”
  “……”
  最后言秋把李昆送到主干道上让他自己打车。她不是贴心姐姐,不该给的希望,就一丁点苗头都不要有,有些事情不需要言语来解释,行动才是真实的证据。
  就像……那人终究还是在停车场等她;就像,她从车窗反光看到银灰色西装,就立即想要激怒他。
  就像……她可以用这种方式轻易激怒他,是不是说明……
  十字路口右转,这是回家必经的路线,深夜车流不多,言秋没有严格限速,因此当路中间突然出现个人,她慌忙急刹,脸差点撞上方向盘。
  言秋惊恐抬头,那疯子就在车头几公分处,隔着挡风玻璃,一脸平静地看她,好像刚才的惊险与他毫无关系。
  言秋咬牙,打了双闪,抽掉安全带,甩开车门出去。
  “喻明希,你是不是想死?!”容貌美丽,衣着优雅的女人指着男人的鼻子臭骂。
  她想踢他,只是开车换上了平底鞋,没什么杀伤力。可他这一晚上折腾几回,快把她弄出毛病了,她现在恨得牙痒痒,没什么理智,几步过去照着他的脚猛踩。
  要是熟知的人看到平日里沉稳得体的言经理此刻的模样,一定大跌眼镜。
  言秋几乎全身的体重都压了上去,她料定这人一定很痛,但他没躲。
  光滑有型的手工定制皮鞋一下子被踩出皱褶,染上灰尘,扭曲成痛苦面具。
  与其主人五官优越的面瘫脸形成鲜明对比——他垂眸定定看着她,说:“哦,你还记得我。”
  言秋就停住了,不知是解了恨还是泄了气。
  八年了,她才再次听到喻明希说话。
  他的声音更低了,还有一点哑。
  这是长大的喻明希的声音。
  他说,你还记得我。
  可是,他现在已经是喻霄了。
  言秋还穿着晚会的礼服,夜色下,她如同被浓墨裹着,皮肤泛着柔和的光泽,丝质的裙子贴肤度高,呈现出窈窕的曲线。这是一种大方而柔软的美。
  这是长大的言秋。
  喻霄本能地用目光去丈量她的变化,未得出结论,视线触及她裸露的肩膀,收起。
  夜太凉了。
  喻霄看着言秋,言秋看着鞋。
  不作僵持了,男人一手抄兜,优哉游哉上了言秋的车。
  依然驾驶座。
  言秋吸气、吐气,她感觉现在这人干什么她都不会惊讶了。
  她甚至能正常跟他说话了:“你车呢?”
  “让人帮我开走了。”喻霄挨着靠背,膝盖顶在仪表台底。
  言秋适用的椅距对他来说太窄了。
  言秋点点头:“你喝了酒知道不开自己的车,要开我的车。”
  喻霄诚实道:“副驾的门锁着的。”
  “……”言秋抬了抬下巴:“过去。”
  喻霄依言,手轻松一撑,跟腱发力,半身抬高,下一刻长腿直接跨了过去,整个人稳稳当当入座。
  “……”
  言秋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成年男人以这么懒的姿势在她的驾驶位挪动。
  也猜得出原因。
  喻霄是为了防止她趁他下车换位的空档,自己上车锁门溜走。
  她确实这么想了。
  车门关上,两个人好像进入真空。不难受,也谈不上尴尬,就是一种,被时间和距离强硬岔开的无所适从。
  “你……”
  言秋无意识地开口,也许想问他脚疼不疼,可抬眼见他眸色深深,好像在等,等她发问。
  等她问什么呢?问他这么多年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一句话也没有,为什么连名字都改了,霄,是因为她叫他‘小小’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呢?
  可是,消失的人是他自己,他一句解释都没有,又凭什么等她问?
  言秋干巴巴道:“喻总要去哪?”
  喻霄的目光淡下来,等不到其他话,面色也沉了,干脆闭上眼,不打算回话。
  言秋也不乐意了。
  好像回到最初,两人动不动就较劲的状态。
  言秋直接开回了自家小区停车场。
  说是较劲,难道就没有试探吗?
  喻霄还闭着眼,睡得安宁。
  不对,他这个人,和安宁这个词根本沾不上边,就连现在这么安安静静睡着,也像个妖孽。
  狭长的眼阖起来,窄窄的双眼皮像精细的柳叶刀,是锋利而具有威胁性的,睫毛却是无害的、休憩的蝶。眼鼻轮廓太深,人易显得消瘦,言秋觉得他是真的瘦了很多,多看两眼,竟觉脆弱,而嘴唇又那么红……
  就说他是妖孽吧,不然,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让她这么想……抚摸他?
  言秋真的伸出了手,太久没有碰他,是本能地渴望了吧?
  她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喻霄霍地睁眼,没有常人睡醒时的片刻迷茫,目光穿云破雾,一下就攫住了她。
  言秋心脏一缩,霎时感觉一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她收回停在半空的手,喻霄盯着,没说话,但眼里分明是抓到把柄的戏谑。
  静静地呼吸片刻,言秋已经若无其事:“我到了,你走吧。”
  喻霄挑眉。
  他不多啰嗦,下车走人。
  猎人已然寻到猎物踪迹,不必急于一时。
  听着停车场里的回声越来越远,言秋终于松一口气,重重靠上椅背,心跳失序,胸口砰砰有声,她搓搓手心,想把汗意擦干,却又停了,忽地笑了出来。
  暌违多久了,这些跌宕起伏的情绪?
  九年?
  这困兽撞击牢笼般的,熊熊燃起、匡匡作响的亢奋。
  这强烈的,活着的感觉。
  第三章 泡面风 抽烟、饮食不良、作……
  (十年前)
  一中是夏城升学率最好的公立高中,这里的竞争相当激烈,学校每个学期都会综合学生本期的成绩排名给他们调整班级,升进重点班或降去普通班。
  重点班分为文重1班,理重2、3和4班,每个班只设四十人,名额统共就这么多,优胜劣汰。
  八月的第三个周一,高二年级提前开学。言秋因为成绩下降,从3班调去了普通班7班。
  每个班的人员流动不算多,除了重点班和普通班之间的升降,就只有少数转科的,留下来的大都有了一年的情谊。
  言秋在公告板看过,7班的名单里就她一个是3班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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