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法反驳,刘加程只能逼自己平静下来。
清丽的女孩子扎着半高的马尾,微微仰头,目光沉静,那么坚定和美好,却……不爱惜羽毛。他胸口又酸又闷,实在过不去。
“她们还在等我,我先走了。拜拜。”话说完了,言秋走得干脆利落。刘加程还顿在原地,捶胸自我消化了会儿。
宁馨和麦以莎在那边睁大眼睛观望,等言秋过来,忙问:“说什么了说什么了。”
两脸八卦,一览无余。
言秋坦然地解释了几句。
宁馨评价:“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麦以莎把剩下的半杯炒面递给朋友们分享:“我就说吧,学委不是言秋喜欢的类型。”
宁馨问:“那怎么处理呢,对于这种青春期少男的情愫?”
言秋终于吃上鸡腿,微微一叹:“我话说得不是很好听,他应该是比较清醒的人。”
“确实。”麦以莎把鸡腿啃得只剩干净的骨头,“确实不好听,隔这么远都看得出他快气炸了。”
言秋:“……”
宁馨突然发问:“那买鸡腿的人是言秋喜欢的类型吗?”
麦以莎也看过来:“是吗,是吗?”
言秋:“…………”
宁馨张弛有度,不逼问了:“难怪最近都很少跟我们吃饭喽。”
言秋垂眸:“那是因为快要月考了,有点紧张。而且,还有晚会的节目要练。”
麦以莎问:“今年要弹什么?”
“阳关三叠,我们班的班长来唱。”
宁馨跟着问:“那今年还穿去年那条裙子吗?”
去年言秋表演的曲目是挟仙游,身穿一袭白裙,仙气飘飘。
言秋想了想:“应该是,不想另花时间去准备这个了。”
宁馨赞同地点点头,揽住言秋:“你最近这么努力学习,一定会有回报的。”
这确实是言秋心底最在乎的事,她也挽住宁馨的手臂,想对她笑笑。转头又见她和麦以莎在默契地对视,用细微的小表情在无声地交流一些……言秋不知道的东西。
言秋忽地垂下眼睑。
又想起了“流动”。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流动,会开始,也会中止。也许某个时刻开始,在属于她们三个人的小河流,她一个人岔开了。
第十九章 温暖的光在他背后 “……
“所以是你以前班上那男的举报的?”
昨晚在家学习到一点,本来言秋有点困倦,被喻明希坐下第一句话给惊醒了。
见言秋露出不怎么镇定的神色,喻明希了然:“果然是他。”
既然如此,言秋也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快又回归到泰然自若的状态了,喻明希斜眼看她,懒散道:“哦,胡翔伟说的。他知道很多。”
原话奉上。
言秋嘴角一撇,十分无语。
胡翔伟听到关键词,深知自己昨晚亲眼吃到瓜并马上走漏消息的行径是不厚道的,赶紧转身双手合十给言秋道歉:“私密马赛!”
喻明希戴上耳机听歌,闲适地向后一靠,眉目舒展,显然心情还不错。
胡翔伟又肯定了自己的行径,为了让大佬不再对他眼神杀,偶尔出卖一下小言第一名同学也是可以的,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言秋没看出喻明希有要追究的意思,那偶尔让他言语上占一下上风,也无所谓。
才说两句话又埋头了。因为脑袋形状饱满,发质好,马尾随便扎扎也好看。于是喻明希就这么看了半晌。
天凉了,没有风扇再时常吹乱她的头发,她整个人更静了。
看到她,就觉得世界很安静。
胡翔伟昨晚发信息告诉他,言秋好像和3班那个哪哪都在的尖子生吵架了,对方气得不轻,背影直抖。
这时候又觉得她那气人的嘴真是大优点。
教室原来是这么安静,又令人愉悦的地方。
*
忙着月考复习和节目的练习,九月的下旬一晃而过。
考试前的周末,言秋抽出时间背着家里的古琴,去步行街附近的一家音乐工作室调音。
调音老师识货,一看就说:“好琴啊!有些年头了吧,保养得也不错,就是有点划痕,要不要修复一下?”
岁月和过往的痕迹。
言秋说:“不用了,也是……一种证明吧。”
曾经被谁使用过,与谁长时间相伴过的证明。
调音老师笑笑:“小姑娘说话很有哲理啊。”
言秋抿唇。
什么哲理啊,她只是,太想妈妈了。
去年的九月,妈妈还健康,或者说,大家还以为她健康。言秋刚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尖子班,妈妈升职,爸爸的小百货店经营稳定,家里新买的房子顺利封顶,她即将过自己的16岁生日,即将在高中的舞台上第一次表演,妈妈抽空陪她练琴,带她去买裙子,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
当时只道是寻常。
寻常……喻明希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就像也记不清喻江辉究竟毒打过他多少次。
喻明希刚结束在喻江辉那边的应酬。
当初还恩爱之时,喻江辉会带琴咏出席一些公开场合。自喻明希出生,他们母子就如被埋在尘土里,可不妨碍私底下喻江辉带这个偶尔还算趁手的儿子出去装。
私人性质的社交宴席,席间聊到古典乐,喻江辉就让他去弹巴赫。他冷面耍猴戏,只为了让喻江辉沐浴在他人艳羡的目光之下。喻江辉在商场上如日中天、一呼百应还不够,生活中也要装做百般包容的长情丈夫、为人称道的完美父亲。妻子精神状态不好,就给她全市最贵地段的别墅供她休养,而自己含辛茹苦培养出多才多艺的孩子。现场掌声雷动,喻江辉含笑慈爱地看着喻明希。
喻明希知道,自己此刻不过一个容器,盛放着喻江辉自认骄傲的优秀基因。
而这便是琴咏痛恨喻明希的缘由。
琴咏和喻江辉可谓是少时相爱,后来发疯的典范。初时再热烈的感情也抵不过本质偏执的两个人的磋磨,争吵、厮打、双双出轨却仍继续纠缠。喻明希顶着喻江辉对琴咏的巨大羞辱出生。知晓了真相的琴咏歇斯底里要离婚,却被喻江辉甩来一叠出轨证据以离婚便让她净身出户威胁。
早年喻琴两家属于门当户对的中产,可如今已有天壤之别,琴咏已经不能放弃挥霍的生活,离婚最终不了了之,破烂丑陋的表面婚姻维持至今。
要说他俩相恨似仇敌,倒也不尽然,至少在对待喻明希这个儿子上,他们是默契的共谋,厌恨又捆绑,放纵又折磨。或者说,琴咏将喻江辉对待自己的方式,一并转移给了喻明希。
湖滨这栋别墅昂贵、奢华、冰冷、污浊,是这对母子的牢笼,是令人作呕的斗兽场。
男人和女人的衣物凌乱地散落一地,肢体纠缠和呻吟声不断,黑暗中,一对野鸳鸯身叠着身在餐桌上忘乎所以,连有人进门都没发现。
玄关侧柜处摆着一件乾隆年间的窑变釉葫芦瓶,是琴咏去年在嘉德拍回来的,玫瑰紫色为主,月白、天青色间杂其中,庄重典雅之外不失变幻感。室内无灯光的昏暗下,喻明希瞧着,却觉得那是浓重的朱红,像血水挂满饱满的外壁,还在流。
下一刻,金贵雅致的葫芦瓶与欧式华美鎏金灯碰撞出金币挥洒的声音,清脆、尖锐,丁零当啷。餐桌上那对交缠的男女霎时爆出惊慌的吼叫、琴咏醒神后的咒骂,此起彼伏。
甚是好听。
他们手忙脚乱地下地捡衣服,可惜脱的时候昏头昏脑,穿的时候便只能是没头苍蝇,蠢得可笑。
于是喻明希便笑了。他走向壁炉,去找点火器,遇到沙发,踢翻,摸到烛台,甩向巨屏电视,正正刺中屏幕中心。
琴咏衣服穿得七七八八,这会儿还有心情造句骂他,不过是因为酸妒、委屈、憎恨。光明正大的合法妻子,却被流放,被称病再也不能出席任何场合,金钱、欲望和无能给她铸造了永世的樊笼。
那个男人倒是没有声响了,穿上了衣服仿佛穿回了理智,穿上了尊严——做缩头乌龟隐藏自己何尝不是一种尊严。琴咏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烂。
而喻明希身上流着的是烂中之最的血。
他来到客厅的一头,“哒”的一声,有什么一响即灭。
他回过头,远远望向厅另一端满面怒容的琴咏,温暖跳跃的光自他背后爬起,所有的阴暗都覆在了他的眼睛。
琴咏看见那酷肖自己的绯红嘴唇,笑得灿烂。
碎裂的尖叫从她喉间吐出。
疯子,疯子!
火光张牙舞爪地蔓延整片天鹅绒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