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铺天盖地的花香笼罩住他,在这一间狭小而逼仄的、透不进一丝日光的囚室里,卫瓷的瞳孔微微放大,神情茫然,就如同从换腺手术后醒来一般无助。
  后颈腺体的位置传来烧灼般的刺痛感,被缎面手套包裹的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他颈侧的皮肤,虽然依旧看得出疤痕,但伤口处触摸上去已经平整光滑。
  艾妲的动作便带了一丝狎弄的意味。
  “为什么……?”卫瓷的声音发着颤,“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艾妲用手钳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缓慢地掰过来,惊奇地发现男人面颊上的两道泪痕,她垂下眼,“你在问我,为什么选中你做背负这一切的罪人吗?”
  “因为你还不够顺从,你的身上仍旧保有过去做alpha的劣根性,你与我的父亲一起,让我感到不快。”艾妲的指腹用力擦过男人泛红的眼角,“贝尔芬格堡会帮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omega,一个我更满意的妻子。”
  他从此一无所有,身败名裂,只能够依附于她,生与死也需经过她的裁夺。
  沉默良久,卫瓷缓缓抬起眼,那其中含着一些令艾妲感到陌生的、曾属于帝国元帅的情绪。这个男人跪倒在地,却挺直了脊背,声音低沉,“……艾妲,你把人命当做什么?你又……把你自己的命当做什么?”
  艾妲有些讶异,男人的下颌紧绷着,那道目光锋锐得仿佛能割伤人,“你在向我发怒吗?”
  一个跪倒在她面前,完全受她掌控的下位者。他的生殖腔已经发育完全,各项生理机能都无限趋近于正常omega了,在信息素的重压下,还会这样与她对峙,质问她、忤逆她。
  “圣子大典的观礼席容纳了上万人,你该知道星舰熔毁是多么严重的事故。为什么这么疯狂……艾妲,你……呃!”
  尖锐的痛意。从后颈传来。
  艾妲伏在他的颈侧,一手按住元帅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嘴唇擦过耳边,对准腺体的位置,张口重重咬下——
  藏着愠怒的声线遽然变调,冷肃着一张脸的元帅绷紧了身体,死死咬住下唇,极力克制着,避免发出什么不堪的声音。
  犬齿刺入腺体,涌出的鲜血被艾妲柔软的舌尖卷入喉中,馥郁的花香侵入卫瓷的四肢百骸,他如垂死的羔羊,浑身颤栗着,被动接受alpha不容抗拒的标记。
  疼痛。剧烈的、仿佛能将人摧毁殆尽的疼痛。在他被击碎之后,又有温暖的水流将他的碎片捧起,痛楚中也生出一丝难以言明的欢愉。
  在过去的二十八年人生中,卫瓷从未体验过这样强烈的感官刺激,生理性眼泪不断涌出,本能在叫嚣着臣服,渴望着被alpha粗暴地对待。
  卫瓷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当他的心跳声不再那么沉重、似要跳出胸腔时,艾妲的嘴唇离开了他的脖颈,少女形状完美的唇瓣沾染了斑斑血迹,显出一种妖冶的嫣红。
  他与艾妲,建立起了一道亲密而坚固的无形的链接,从此他彻底受她支配。
  元帅一直认为需小心翼翼、庄重对待的这一婚后吻颈仪式,便在这一间阴暗潮湿的囚室里,以他跪在地上仰首被动接受的形式,带着屈辱与强迫完成了。
  那些质问艾妲的话语,悉数堵在了喉口,心底因军人天性与对帝国的忠诚而燃起的火焰,也悄然熄灭。
  他放任自己陷入无尽的绝望。
  昏暗的灯光下,艾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其中仿佛盘踞着噬人的怪物,它在血肉的滋养中成长,为供养它,她周遭的一切飞速腐败下去。
  而她自己越发美丽夺目、光耀动人。
  艾妲站起身,用手指抹去唇上的血迹,如同最高掌权者下达敕令般,淡漠地吩咐道,“别寻死,元帅,只需要等待。我们的婚约还没有解除。”
  第24章
  这句话仿佛一道魔咒, 让卫瓷再无法思考死亡。
  艾妲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洞察他的内心,在他的世界崩塌毁坏之际,她再度出现,为他烙下钢印,就这样苟延残喘着活下去吧,然后等待着她的降临与拯救,她将纺织他的命运之线。
  卫瓷头痛得厉害,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脑海中不断搅动,他忍不住干呕。艾妲耳边坠着的红宝石的闪光变得朦胧,远处的礼堂中犯人们正高唱颂歌,囚室的铁门重又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
  刚被标记的omega浑身高热,长发顺着颈侧滑至胸前,露出后颈上一圈清晰的牙印,犬齿咬得极深极重,伤口还在往外不断渗出细小的血点。
  但这副可怜的样子并不能获得谁的温柔以待。
  卫瓷低低喘息着,在艾妲的鞋跟踏过金属管道的声音彻底消失时,他终于支撑不住,失去意识栽倒了下去。
  ……
  艾妲·佩洛涅特殿下的此次来访没有在贝尔芬格堡的系统留下任何记录, 她“来过”的痕迹尽数留在了卫瓷身上。
  属于她的信息素味道侵入他的血液与肺腑,就如同那久久不曾淡去的牙印一样,馥郁的花香粘着在他的体表,经久不散,在阴深深的囚室里,仿佛她仍轻飘飘地伏在他颈侧,犬齿刺入皮肉,酥麻感从尾椎一点一点地腾起。
  卫瓷越发沉默、消瘦, 他肉眼可见地枯萎腐败下去,好似那股花香是敲骨吸髓的毒药。
  但她的信息素摧残他的同时,亦庇护着他,出于本能、天性、基本法则。卫瓷迟缓地体会到omega对alpha的依赖与需要。
  那四具妄图逞凶给他一个教训的alpha的尸体被机械狱警悄无声息地拖走处理,布满深褐色污痕的地板又一次被血液洇透,淡淡的腥气在空中飘散,混进那股浓郁的花香中。
  而当他再一次走出死囚室,缓慢地步行过红铜管道,依旧有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两侧的犯人们打量着他,却没人再放肆地发出别有所图的笑声,有人抽了抽鼻子,默默地缩回角落,垂下头不再看他。
  卫瓷冷肃着脸,没有迟疑停留,然而走入拐角,一只手从斜刺里伸出,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腕,接着用力一拖,试图将人扯倒。
  元帅迅速回身,还是踉跄了一下,他浑身的肌肉绷紧,攥紧拳头,戒备地看向那只手的主人时,另有一个瘦高的青年冲出来挡在他们之间,他一把拽过那暗里出手的男人,破口骂道,“长了没用的鼻子不如尽早割了!”
  那男人被骂懵了,正欲开口辩驳,青年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半拉半拽地将人带回了角落的阴影中,嘴里还在骂着,“ beta就是废物,一天天的净给我惹事!”。
  缩入囚室前,青年侧过脸,自以为隐蔽地瞥了一眼卫瓷,那眼神十分复杂,既有鄙薄与蔑视,又混有不甘与畏惧。这个劣等alpha带着他的beta同伙重新隐藏好,刻意无视了卫瓷,开始等待下一个可欺的猎物。
  卫瓷沉默着,迈开脚步,后面再没有谁阻拦他,就这样一路顺畅地走到了忏悔室。
  途中经过一列八人一间的混合囚室时,他无意瞥见,五六个alpha围着一个omega ,就如野兽般原始而野蛮,他们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呛鼻而令人作呕,中间的omega高高扬起脖颈,他灰蓝色的眼珠一动不动,传递出一种绝望的死气。
  元帅驻足了半刻,还是偏过头去,步伐沉重地离开。
  他走入忏悔室的里间,对着机械牧师,他没有什么可告解的,仅为完成贝尔芬格堡下达的指令任务而来到此地。元帅伸手触摸着颈侧,囚服的领子勉强遮住了那道极清晰的咬痕,但身上那股alpha的信息素味道无从掩盖。
  沉重的、仿若凝成实质的花香将他包裹其中,任何一个alpha或omega都能嗅闻到标记者的气味,感受到属于顶级alpha的侵袭性与威压。他们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落单的、可以随意欺侮玩弄的omega ,他被谁人标记过,被谁人圈进了领地,若要靠近,便得面临危险。
  只有感受不到信息素味道的beta会贸然莽撞地冲上来,想让他感受一下贝尔芬格堡的血腥与暴力,但马上被机敏的alpha同伙拉走。
  卫瓷跪坐在柔软的垫褥上,依旧保持缄默,心底一片茫然。
  他不知为何想起尤金·莱珀,那个已经在监狱星服刑的天真柔软、完美标准的omega ,如无意外,本该在丈夫的宠爱下度过一生。如果以他的思维来思考这一强制标记,会是何心情呢?
  会觉得甜蜜吗?
  因强大alpha的标记,原本鄙夷他、轻慢他的犯人们瑟缩着不敢再有所冒犯。卫瓷被打下烙印,咬痕明晃晃地昭示着,他是谁人的omega ,占有他的人拥有着顶级腺体,那些劣等alpha于是识趣地退缩。
  他也不会再经历被四个alpha围殴,被揪着长发狠狠摁到墙壁上,头破血流的惨烈处境。
  若是没有艾妲……卫瓷攥紧了拳,脑中闪过那个仰起脖颈,眼珠灰蓝,周身透着死气的omega 。
  在这种境地下,他该惶恐地感激,庆幸艾妲施予的标记。
  卫瓷的嘴唇咬得发白。
  他的手掌覆盖在颈侧斑驳的伤口,闭上眼,仿佛又看见舰体碎片与尘灰在火光中四散飘舞,焦黑的尸体,慌张落泪的omega ,防护罩中惊惶的人群,与高台上形容枯槁的执政官。接着耳边传来至高法庭审判官法锤落下的声音,露西拉·佩洛涅特冷酷地宣告,他的叛国罪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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