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盯着卫木月的脸,神情冷了下去。
她从来不主张夫妻一体,若打算宽宏地放过这位总督夫人,并非因为卫木月是谁人的亲眷,只是伴侣不需要承担另一方的过错。
不过这位总督夫人,她难道不是经受着肮脏的财富的滋养吗?她没有因她的丈夫而获利分毫吗?
执政官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她注视着卫木月,没有找到一分与元帅肖似的地方。
不管如何处置,眼下只有一种选择,孕期的omega渴求大量信息素,无法离开自己的alpha。
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艾妲冷漠道,
“将总督,与总督夫人,押往贝尔芬格堡。”
第68章
当执政官回到首都星时, 她一同带回了一场令人猝不及防的狂风暴雨。
除去几个知情的书记官与决律庭,玫瑰堡宫与至高法庭的大小官员被狂轰滥炸的惊人消息砸得晕头转向。贝尔芬格堡的典狱长在等候到天环星区的总督夫妇时,还迷迷瞪瞪的, 对于这两位身份尊贵的犯人如此迅捷地被押入狱中十分错愕。
执政官的意思简洁明了, 她还在涅万星时就已调查清楚一切, 即刻开庭审判, 陈列总督凯勒布所犯罪行,并向全帝国星区进行光幕转播。
一时间,原本还陷在操心执政官婚事的闲适氛围里的帝国高级行政官员们,纷纷在紧迫的重压之下忙碌起来。审判的流程一再压缩,在律法机构的全力运转下, 这件执政官目前格外关心的案件被提到了最前, 由至高法庭与决律庭组成合议庭,对总督凯勒布进行定罪宣判。
与此同时,得到风声的数不清的媒体勾勒着罪行的轮廓,渲染着审判的氛围。那些似是而非真真假假,混迹于一个铁一般不容质疑的事实中——天环星区总督凯勒布目前被羁押于贝尔芬格堡,等待提审,如铀裂变释放的巨大尘烟,首都星的每一处都能感受到热意。
“太空啊!银河啊!老兄,我记得你有远房亲戚移居到天环星区的……哪个星球来着?你快问候问候他吧!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总督居然都被抓了?”
“如果只是经济罪,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吧!我可听说,是执政官大人亲自带着决律庭前往天环星区将他扣押的,这也是第一次至高法庭的效率这么快吧,肯定是特大案件。”
“当然啦!你什么时候见到过至高法庭的前期流程这么快走完?就说先前那什么星的飞行艇连环撞人案,重伤了十几个,一边是保险拖着不理赔,一边是至高法庭拖着不开庭审判,伤者在医院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凶手还能悠然自得。最后还是闹大了,惊动了玫瑰堡宫,才受到审判官重视。平时只有涉及到权贵的案子才会如此神速,现在这一起,必然是出于执政官大人的介入。”
“这当然是执政官大人亲督的案件了,人都是她亲自去带回的。哎!真希望她能多插手一些,至高法庭只会含糊其辞地和稀泥。看执政官大人多有魄力啊!”
“等开庭审判的时候,我绝对请假也要看转播。听说总督犯的罪特别骇人听闻,会被怎么判……?在那种边缘地带呆久了,是不是容易心理变态啊?”
“谁知道呢?肯定是死刑吧。就这两天的事了。”
……
在外界因为这场传播度极广的审判议论纷纷时,卫瓷还在为执政官将要成婚的消息而恍神。
他的生活单调、闭塞、没有波澜,唯二的变量是由艾妲与爱尔柏塔引起的,她们说什么、或做什么,他被动地作出反应。
卫瓷坐在石英长桌边,心神不定地用着午餐,脑海中仍是爱尔柏塔简短却震颤耳膜的一句话,“执政官大人要结婚了!”
他早该有所预料的。艾妲会按照一个alpha应有的人生轨迹行进下去,她会拥有伴侣,组建家庭,和一个各方面都能匹配得上她的omega。
卫瓷垂下眼,她曾对他说过数次,他们的婚约并没有取消。在元帅府,在贝尔芬格堡的囚室里。但那都是在,他主动将那柄银叉插/入自己的脖颈之前了。
这之后,艾妲再未提及。她豢养他,如豢养供人赏玩的笼养鸟雀。
他们的婚约,也早随着死刑的执行而作废。
卫瓷感到喉间一阵干渴,他尽力压下心头的沉重感,却忍不住不去想,艾妲成婚后,他该是何种处境。
做可耻的、被她养在外面的、兴起时光顾的玩物,满足她无法被伴侣满足的那种欲望。亦或者,直接被她厌倦丢弃,连那一点皮肉价值也不具备。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手重重攥住,愈想,愈觉酸涩。
卫瓷眼睫颤动几下,站起了身,想走到落地窗前,通过窗外苍翠郁茂的景色平复心绪。走动间却与长沙发上的爱尔柏塔对上了视线,那两只纽扣一样的无机质眼瞳紧盯着他,似有着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绪。
兔子玩偶盯了他两秒,转动那颗硕大的头颅,玻璃幕墙开始闪烁连接信号的光芒。卫瓷以为它又要看那些机械体出演的歌舞片,就像它之前抱着爆米花桶,盘腿坐在长沙发角落时的那样。
他无意瞥去一眼,却蓦地僵住。
那并非什么机械大片,而是一场法庭审判的转播画面。
甜美的机械女声娓娓道来,“……由至高法庭与决律庭组成的合议庭,将对天环星区总督凯勒布展开下一轮质询。在此之前,请末席审判官对已呈递的,总督凯勒布对未命名星-137强制课税证据进行陈述结辩。……”
“……”
卫瓷的耳边传来一阵嗡鸣声,但那数次出现的、“凯勒布”的发音还是如此清晰,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紧紧盯着幕墙上的画面。
至高法庭的内部装潢乍看上去与寰宇大剧院没什么区别,厚重的红丝绒幕布遮去了日光,泛着金属冷光的栅栏分割开审理区与旁听席,就仿佛一边是出演戏剧的演员,一边是观赏演出的观众。在帝国的太阳旗帜之下,至高法庭的大审判官与决律庭的裁断官们身着肃穆的金丝滚边黑袍,坐于高高悬浮起的座席上,俯视着位于审理区中央,站在审判台后的形容憔悴的男人。
这一场面唤醒了卫瓷不愿回想的记忆,他也曾那样狼狈不堪地接受着指控,十二名审判官与十二名裁断官围拢一圈,二十四双眼睛盯视着他,冷漠得如同在看什么低维生物的徒劳挣扎。
卫瓷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他强按下那些翻腾的杂乱思绪,只死死望着画面中那个被审判的男人的面庞。
那是一张十分英俊的脸,只是眼下有浓重的乌青,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平添了许多憔悴,显得整个人颓唐又虚浮。
卫瓷熟悉那张脸,他在首都星军校的同期,他在军中的同僚,也是他妹妹的丈夫。那张脸的主人如今佩戴着沉重的金属镣环,以罪人的身份站在审判台上,低头沉默不语。
“……末席审判官陈述完毕。请呈递下一轮证物,请将下一轮证人带进审理区。(哗然声)您是未命名星-137的公民雷米尔,您的肢体残缺是炉心融解废墟的辐射造成的,对吗?请上前来。”
至高法庭所用的超级人工智能的映影在推进着流程,那道甜美的机械女声不徐不疾,卫瓷听在耳中,拳头紧紧蹙起,又无力地松开。
凯勒布,在他的印象中温和有礼、爱重妻子的那个凯勒布……是比牲畜还要不如的渣滓。
他没法掩耳盗铃,当未命名星-137的公民走出来,有人惊呼,亦有抽泣声,元帅怔然地望着幕墙,下颌绷得很紧。
等待凯勒布的唯有死刑。他只通往这一必定结局。
卫瓷仍紧绷着,他不知该作何情绪,略略侧过了脸,余光扫过那一排旁听席,骤然顿住,他的瞳孔紧缩,只觉浑身血液迅速冷凝,血管寸寸冻裂。
他似是不敢置信,喃喃道,“……木月。”
如同剧场座席一般覆盖绒布的旁听席上,前排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omega ,她刻意用帽檐遮住了半张脸,但仅凭那道身影,卫瓷便认出来她。
元帅勉强克制着汹涌的情绪,目光从她手腕上与丈夫一样的金属镣环,再带着沉痛移到她微微隆起、弧度明显的小腹,终于再无法强压,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她……怀孕了?
所以她在旁听席。孕期的omega,对于alph息素的渴求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若不保持极近的距离,会陷入狂乱的焦躁。
她怎么会怀孕了?在这个时候……
一股绝望感漫上卫瓷的心口,他有许久未曾这么用力地思考过。从被艾妲标记起,他的大脑就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起来十分费力。他只需服从他的alpha的意志,遵循艾妲的想法。
但这件事呢?卫瓷几乎是疯狂地想着。他的腺体位置隐隐发烫,仿佛是一种标记关系下的警告。
如果总督夫人同样被审判定罪——她毕竟,毕竟不可能没用一分,未命名星-137公民的血肉榨出来的银钱。她也许毫不知情,她也许只是习惯了奢靡的生活,理所当然地不会过问巨额新币从何而来,其实她自己也带着元帅留下的大部分财产。卫木月对于金钱没有概念,这是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