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有一次。
很偶尔的一次。
温漾带着一点不甘心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也许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希冀,她抱着一袋水果礼盒——年级组织的数学竞赛的一等奖,送给舅妈。
那次,舅妈难得给了她好脸色。
舅妈打开礼盒,挑挑拣拣,把品相最好的单独留出来,剩下的里面挑了个苹果给温漾,“喏,免得说对你不好,苹果吃了对身体好……看来是没白养你这么久,还知道孝敬长辈。”
温漾拿着苹果,指腹摩挲着果皮,听着舅妈一句句念叨。
过了很久。
舅妈说着“姜霆和修凌都爱吃榴莲,下次应该让你们学校送榴莲,这么几个苹果草莓打发谁呢”的时候,温漾抬起了头,指节攥得很紧,她说:“舅妈,可不可以给我的房间换个锁。”
话音落下后。
舅妈皱起了眉,望来的目光变得尖锐,唇鼻两侧的纹路忽然变得很深,“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啊,我说你怎么突然给我送水果呢?结果是为这个?换什么锁?你以为换锁不要钱啊?而且这家里谁要进你房间啊?温漾,你也别太自作多情了,以为谁都要偷看你房间?”
“再说了,你现在吃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是我们给的,给你就拿着,你要不满意可以回你自己家去住,本来这房子就小……”
舅妈再次念叨了起来,她一直对温漾的到来很不满,也不是第一次说这些话。
温漾没有和她辩驳母亲明明有定时给他们打钱——理论上来说是有,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妈妈通话过了,究竟有没有,她无从得知,何况寄人篱下,从来就没有底气。
“骆修凌会……欺负我。”
温漾这样说,中途顿了一下,用了这个措辞。
“欺负?”
舅妈像是听见了笑话,“他欺负你什么?温漾,你现在真是不知道跟谁学的,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
“平时他都懒得理你,你说他欺负你?”
舅妈几乎是嗤笑了一声。
温漾沉默下来。
她抿着唇,在舅妈继续说下去以前,终于道:“他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了。”
“……”
屋内忽然变得格外安静。
舅妈看她的目光有了变化。
那道始终带着嫌恶与偏见的目光在这瞬间定格了两秒。
于是她得以发现,这株稚嫩的小芽生长出花苞,正在绽放,少女雪白秾丽的面容是一种可怕的吸引力,没有保护,这朵花苞将会糜烂。
也许,有一秒,她的目光曾动摇过。
但最终,她皱起眉,偏过头,粗声粗气道:“胡说什么?小孩子家家,谁教你的这些?什么叫伸你衣服里去?修凌只是不小心碰你一下,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吗?再这么乱说,我跟你妈说去了,现在的小孩简直是……”
温漾闭上眼,呼吸忽然很重。
剩下的话是什么,她不知道,没有再听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
她希望自己可以死掉。
或者永远沉睡。
永远不要醒来。
在那段日子里,她渐渐开始习惯,习惯骆修凌对她的触碰——也有更过分的,但于她而言是同样的恶心。
但他一直没有到最后。
所以给了温漾一种错觉。
总以为她还有救。
直到那晚,家里只剩下她和骆修凌。
她知道他会做什么。
他会脱掉她的衣服,用手指抚弄过她的每一寸皮肤,偶尔会**,偶尔会啃咬。
他会说:“温漾,这是你欠我的。”
她会望着天花板,轻声说:“不是我,是他们。”
骆修凌在那一瞬停了片刻,而后低下头,用力咬在她的肩头,留下一个带着血痕的牙印。
本应该结束。
本应该。
但那晚,他没有。
他直起身,褪去了上身的衣服,裸露出肌肉分明的大片皮肤。
黑夜里,隐约的光芒落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像狼一般紧紧锁住她。
温漾的瞳孔轻轻收缩,沉睡的恐惧在那一秒苏醒过来。
“你不能。”
她嗓音发颤,“你不能这么对我。”
“试试。”
骆修凌握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有些紧绷的腹肌上。
“伸进去。”
他命令道。
温漾如同被烫到了般,猛地收手,可他的力气太大,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
“我不要……”
她发着抖,眼睁睁看着他强硬地握着她的手在他的腹部上一点点移动。
她那一秒分不清战栗的是皮肤还是灵魂。
“不要!”
她尖声叫了起来,然后猛地咬上他的手臂。
骆修凌吃痛的瞬间松了手里的力道。
她从床上跳下来,慌不择路地朝外跑。
“又要去哪儿?”
骆修凌长手一伸,揽住了她的腰间,将人抱起来扔在床上。
欺身压住她的同时,他抬起手臂,扫了一眼上面留下的牙印,淤痕明显。
他却笑了一下,而后舔了舔牙印,望向她,“或者,你可以求求我。”
“说不定,”他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脸,指腹摩挲过她的唇瓣,一下又一下,如同蛇鳞拂过带起冰凉彻骨的战栗,“说不定我可以少上你一次。”
耳边有短瞬的耳鸣,长嘶过去,世界静音。
温漾望着他。
那刹那。
她终于明白。
原来一次次的忍耐,不会换来施暴者的退让,只能换来痛苦的加剧。
她看不见,这长夜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第二次。
她听见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可这一次,她没有求救。
但迟到的神明提着夜宵敲开了房门。
她记不清舅舅看见她和骆修凌时的表情了。
后来舅妈和姜霆也来了。
她的房间变得拥挤而吵闹。
她就缩在角落里,捂住了耳朵,头埋进膝盖里,好像就此便可以只存在于自己的世界。
不知道算不算她幸运。
因为那晚,原本上夜班的舅舅因为同事开车去取货出了点事故,他送同事去医院,事发突然,领导给他批了半天假,让他先帮忙照看同事那边。
拍过片以后发现只是骨折,并无大碍,舅舅提前回了家。
温漾得救了。
她应该高兴。
“安静,温漾!”
脸颊上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
温漾失焦的眼神重新聚集,她几乎茫然地看过去。
她并没有说话。
但舅妈看过来的眼神却像是她刚刚发出了什么扰人的噪音。
“修凌是做错了,但总归是没犯下大错……”
舅妈叹了口气,把她脸上的泪痕擦掉,带着茧的手指摸得她有些疼,“横竖我们也是一家人,让修凌给你道个歉,你原谅他,这件事本来也不光彩,你也不要出去说……”
温漾看着舅妈的嘴唇翕张着,却听不见声音。
她记得这一晚,舅舅和舅妈都和她说了很多话。
但说的是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
吵闹的房间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
她站在玻璃窗边,上面被贴了一层一层暗色的胶带,看不见窗外的景色。
她伸出手去撕开那暗色的胶带。
裂缝之中,透过来的不是明月清辉,而是一片寂寥的夜色。
温漾终于看清。
长夜的尽头,是无垠。
第60章 吻上他。
夜色寂静。
这座城市也入睡。
温漾从房间走出来, 在客厅里找到了舅妈常用的那柄水果刀,来到了卫生间,她锁上门, 打开灯。
透过那面被水渍模糊了些许的镜子,看见自己的模样。
黑色长发凌乱地披散,乌眸蒙着一层雾气, 没有光点。
嘴唇有些肿,嘴角裂开了一点, 干掉的血丝还挂在上面——似乎是因为她不合时宜的失控尖叫, 舅妈为了让她变得正常而打醒了她。
温漾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低下头, 打开了水流开关,哗哗水声回荡在安静的浴室里。
片刻后。
她按下阀门。
在安静的夜色里,结束一切。
那晚,楼下变得很热闹。
有救护车, 也有警车。
有许多人,他们都围着温漾。
她在那些人里,看见了骆修凌。
不算意外。
因为是骆修凌撞开了紧锁的浴室门, 看见了满室蜿蜒的猩红,也看见了倒在地上正在流逝枯萎的生命。
隔着人群。
她的视线和他的在半空中交汇。
在救护车的门关上以前,她忽然朝他微笑起来, 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再也抓不住我了。”
骆修凌或许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