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周澈一副不是很放心的老父亲表情。
  沈随之侧眸扫了许珩一眼, 顿了顿,而后将座椅后还没拆封的衬衣塑封袋装进手提袋, 塞给周澈, 说:“走了。”
  “我——”
  周澈似乎还想说什么。
  “走了。”
  沈随之又说了一遍。
  周澈“嘶”了一声, 把车钥匙往许珩手里一扔,转头走了,“草,孩儿们长大了, 爸爸管不了了。”
  许珩没说话,目光浮在某处,却没有定点。
  片刻后。
  他拿着车钥匙来到车库, 找到周澈那辆近乎张扬的跑车,启动车子,那瞬间引擎咆哮声盖过了胸腔里的鼓动, 让他短暂地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跑车踩着限速边缘冲到了马路牙子上,引起街边行人的注目。
  “靠。”
  时霓被抓耳的引擎声吓了一跳, 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跑车, 忍不住骂了句,“暴发户啊,没开过跑车吗?在市区飙车是不是疯了?什么素质!”
  旁边几个醉鬼同事并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符合着老板的话。
  “就是就是。”
  “老板说得对。”
  “什么素质!”
  唯一还清醒的闻驯和温漾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很漠视的样子。
  时霓很不满,“你俩是木头吗?啊?骂两句啊!”
  “暴发户啊,没开过跑车吗?”
  闻驯漫不经心地复读了一遍,平铺直叙的语气。
  时霓更不满了。
  她用一种“你敢不配合你就死定了”的目光盯向温漾。
  “……”温漾思考两秒,评价:“没素质。”
  “……”
  时霓深深吸了口气,失去了所有手段,“都滚吧。”
  闻驯便去将几个醉鬼拖上车。
  温漾要回店里,上的是时霓的车。
  因为方向不同,很快,两辆车便分道扬镳了。
  时霓驱车往回开,开了一半,目光时不时扫向后视镜,忽然说:“喂,你看看,那辆跑车是不是一直跟在后面啊?”
  温漾按下车窗,看了一眼,回答:“是。”
  “是还这么淡定?”
  时霓在这一秒内想到了十个恐怖社会新闻,而后说:“要不给小闻打个电话?”
  “随你。”
  温漾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哪怕此刻正有一辆陌生的带着未知目的的车辆正在尾随。
  时霓忍不住侧眸看了她一眼,语气莫名地很重,说不清是为了现在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温漾,你到底在想什么?”
  温漾没有回答,只是靠着座椅,头朝窗外的方向。
  夜色浓重,在穿过某处天桥过后,云层似乎散开,皎白月光笼下,铺开一道纯白的清辉。
  光从她眼睫上方投下,落下一层浅淡的阴影。
  那样沉寂的神色。
  有一刹那。
  给人一种奇异的错觉。
  仿佛下一瞬,她就会真正地飞离。
  时霓下意识地抬起手,握住了她。
  温漾侧眸,看向她。
  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时霓松开了手,晃了一下神,重新看向车前方,“没什么。”
  这件心事压在时霓眉间,形成一道化不开的沟壑。
  以至于时霓都忘记了后面一直跟随的车。
  回到店里,时霓难得没有立刻离开,同温漾一起进了店里。
  漆黑的屋内亮起了灯,映出了一点温暖的人气。
  时霓忍不住取了根烟,夹在手边刚要点燃,看见温漾径直走向小冰箱,从里面拿了盒牛奶出来,熟稔地捏开一个口,然后喝了起来。
  “……”
  很神奇。
  一个不怕死的人,却会为了一瓶牛奶而去参加讨厌的聚餐。
  时霓拿着打火机,最终没有点燃那根烟。
  半晌。
  她突然笑了下,说:“算了。”
  “我走了。”
  时霓说。
  温漾只是瞥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不过时霓已经习惯了她没什么反应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
  时霓打着哈欠开了门,捞了条毛毯裹着就睡死在了下沉式客厅里。
  早上一般没什么生意,闻驯拿了扫把简单轻松着走廊。
  四周很静,隐隐有窗外的鸟鸣声。
  闻驯低头扫过地板上的浮沉,听见了什么,动作顿住,抬起眼。
  男人皮肤很白,却并不纤弱,白色高定衬衣质感很好,即便身上没什么装饰,却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格格不入感。
  长相温润俊朗,经过岁月沉淀过后,添了几分沉稳的上位者气质。
  不像客人。
  像来收购的。
  闻驯直起身,听见对方问:“温漾是在这里工作吗?”
  “是。”
  闻驯说:“先进来等吧。”
  许珩走了进来,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四周。
  是比较典型的囊括了工作间与休息室的住宅。
  经过修改设计后的屋内空间十分宽敞,独立出了几个隔间,应该是纹身或者工作的房间,除此外有一个开放式厨房,不过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
  还有三间房间的门明显不太一样,大约是员工的休息室。
  其中一间门是关着的。
  许珩目光停留两秒,而后收回来,坐在了单人沙发上,手掌搭在膝盖上,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片刻后。
  面前多了瓶矿泉水。
  他抬了下眼,闻驯站在一旁说:“她还没醒,可能得等会儿。”
  许珩“嗯”了声。
  闻驯绕过他,走到下沉式客厅,扬起音量,说道:“老板,起来接客。”
  “滚。”
  时霓说。
  “好。”
  闻驯回道。
  几秒后。
  时霓掀开毛毯,顶着凌乱的长发,散发着十分不爽的起床气,说:“我特么老板,我接什么客?”
  “温漾的客人。”
  闻驯说。
  “……”
  时霓安静三秒,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认命地走上楼梯,说:“我真的要给她扣工资了,吃店里睡店里,还要我这个大美女的叫醒服务,她以为她是谁?皇帝吗?”
  从下沉式客厅上来以后,时霓视线不经意落在一旁等候的客人身上,而后顿住了。
  她目光自上而下地在许珩身上梭巡了一圈,然后转身拧开温漾的房门,从缝隙里钻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隔着房门,一道隐约模糊的声音传出来。
  “陛下,起了吗?有贵客呢,要不我背您去洗手间?”
  十分钟后。
  洗手间的水声停止,温漾穿着破t恤破短裤走了出来,谁也没看,径直到小冰箱前,从里面拿了盒牛奶,喝了一半,才回过身,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客人身上。
  时钟的指针似乎停止了。
  斑驳的天光落在那人身上,金色的光辉映落在他的发尾、肩侧、手掌……像是一片片温柔的鎏金。
  像是神明显灵的情景。
  一如多年前定格在温漾脑海里的画面。
  -
  2号房。
  温漾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小小的工作房内设备齐全,光线充足,隔音极好,听不见外面的半点声响,如同一个极佳的小世界。
  她坐进软椅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册子递给对方挑选。
  沉默回荡在房间里。
  对方的视线拥有重量,仿佛时隔多年的描摹,令人难以招架。
  温漾偏过头,像是在回避这明显的注视,淡道:“别纹身。”
  毫不在意老板千叮咛万嘱咐的“好好招待贵客”。
  许珩敛了视线,目光落在四周她工作的地方,慢慢打量着,没有对她作为纹身师劝客人别纹身这件事作出评价,只是嗓音温和地问道:“为什么?”
  “疼。”
  温漾说。
  “还有吗?”
  许珩的目光又重新落在她的脸上。
  她微微蹙着眉,似乎是在思考。
  过了几秒。
  “麻烦。”
  她又说。
  像是费劲心思才想出的答案。
  “嗯。”
  许珩应和着她,但又说:“好像也能接受。”
  “……”
  温漾露出了一个仿佛忍耐般的神情,眼睫垂落下来,好半天没有说话。
  许珩说:“你们这里有纹身的图案相册吗?”
  温漾听见了,但是没有动作。
  “怎么了?”
  许珩问,而后抬手去拿一旁很厚的册子,“是要我自己拿吗?”
  手还没碰到。
  温漾忽然用手掌按在了册子上,以一个很防备的姿势,声音很低地重复,“不要纹身。”
  “为什么?”
  许珩再一次问道,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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