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哈,哈哈哈。好,好啊!
「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兄长,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你那阿母也不过是我楚家的婢子,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拿兄长的款?
「我认你是兄长,你才是兄长。
「若我不认,你又是什么东西!」
当众辱及生母,这已是天大的仇怨。
我若再不做出些反应,「章璟」也没脸在世上活了。
太子侧头看过来,二皇子和三皇子继续吃喝说话,充耳不闻。
我仰头将杯中酒喝干,酒卮砸到地上的同时,我的拳头也狠狠砸到了七皇子的脸上。
七皇子怔愣几息,再回神已是暴怒,掀了桌子直冲过来。
老七的几个伴读见状,都过来拉偏架。
我深知自己势单力薄,最忌讳陷入重围。
就一脚踹在七皇子肚子上,也不恋战,弯身从他们胳膊下面钻出,提气便跑。
边跑还边大喊:
「七弟!你辱我母妃!这仇我今日且记下了!你小子下次路过我家门口可仔细着点!」
老七气得不行,大喊:
「给我抓住他!」
15
好好一场宴会,登时乱作一片。
我在前面踉跄逃跑,七皇子带人追在后面喊打喊杀。
可惜,这莽夫说是皇子,对皇宫的地形还没我这个前朝余孽熟。
我绕了个弯,跑到一处桥下,故意打了个滑,被老七的伴读按住。
桥上一名俊雅文士皱眉望向我们,峨冠博带,一看就出身世家。
这人生的倒有些眼熟。
我心里一盘算,却是当年联络漕帮围剿人牙子的楚氏子,名字似乎叫楚榭的。
见了亲戚,七皇子登时大叫:
「表兄!我有心与章璟交好,谁知这竖子竟对我拔拳相向!弟弟心里不快,想收拾他一番。还望表兄莫要阻拦于我!」
我挨了几拳,奋力挣扎,仰头嚷道:
「明明都是你兄长,为何七弟对我这般凶狠,却对这姓楚的恭敬有礼?
「七弟,你要记得,旁的那些都是外人,我与你才是至亲兄弟!」
一听这话,七皇子勃然大怒,呸道:
「你这贱种,亲娘是奴婢的货色,焉能与我表兄相提并论?还敢妄称是我兄弟!
「我表兄出身湎川楚氏,煌煌数百年,祖上数不清的风流人物!
「你一介乡野贼子,还敢拿我表兄做筏子!」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人沉沉问道:
「他是贱种,那朕是何人?」
16
只一霎,原本嚣张跋扈的七皇子就变了脸色。
「父,父皇……」
他嗫嚅试图辩解:「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皇帝冷冷一笑,缓声道:
「你湎川楚氏,煌煌数百年。
「我章家的儿子,就是贱种贼子?嗯?」
他还有句话没问出口。
你老七,究竟姓章,还是姓楚?
七皇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一时竟说不出话。
其他人早已跪倒一大片,请罪声此起彼伏。
得知原委后,皇帝转头也骂了我一顿,说五皇子不知友爱手足,念在为护生母,其情可悯,闭门思过七日。
尚书左丞楚榭任由七皇子欺辱兄长却不思劝诫,罚俸半年。
七皇子不孝不悌,上对庶母不敬,下对兄长无礼,禁足一月。
七皇子手下侍从搬弄口舌,挑拨天家骨肉,杖二十。
所有人低头领罚谢恩,目送皇帝怫然而去。
17
离宫之时,楚榭远远站在宫门旁,好似在专程等我。
「五殿下。」
我顿住脚步,抬着被老七打得红肿的侧脸,冷冷睨他。
「楚大人,还有何事?若无事,本王还忙着回府上药。」
他却不介意我的冷淡,温声道:
「臣有一件奇事想说与殿下听。」
「你说。」
「臣今日才知晓。原来方才那桥下有个桥洞,在洞旁大声说话,圣上平日议政的兴泽殿内竟能听得一清二楚。
「殿下说,这是不是奇事?」
「竟有此事?」我皱眉,「难怪今日父皇来得如此之巧。」
「巧?」楚榭似笑非笑,「的确是巧。」
我装作没听懂,越过他继续走,他却缓缓道:
「臣心有不解,还望殿下解惑。
「宫苑机关这等秘事,七殿下不知,楚氏也不知。
「殿下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脚步一停。
「姓楚的,你这是何意?!」
「殿下觉得是何意,那就是何意。」
他笑吟吟道。
我面色不忿,转身怒骂:
「那我倒要问了,究竟是谁在七弟耳边谈及本王侧妃?
「又是谁怂恿七弟今日向我发难?
「我和七弟闹翻,背后是谁最为高兴?
「这桩桩件件,你们楚氏可查出来了?
「宴上种种意外,哪样不是冲我来的?好哇,我刚被七弟带人追到桥下,你就恰好路过,我还想问问是不是你们串联好的,怎的如此之巧!
「却没想到,你反倒质问起本王这个苦主来了!」
我反问一句,便逼近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脸上。
楚榭被我逼得狼狈,皱眉道:
「殿下何必多心,楚某不过随便一问罢了。」
「随便问问?」我冷笑一声,「你那未尽之意,当谁听不出来?里头心思,比七弟可要毒上百倍千倍!
「就算你楚氏功劳再大,我也不能任凭你这般罗织罪名!
「你若是再咄咄逼人,咱们就去父皇面前走一趟,将此事掰扯个清楚明白!」
见我脸上怒气不似作伪,楚榭这才垂下目光。
「如此。」
他顿了顿,拱手一礼,「是楚某唐突了,望殿下见谅。」
我不再理他,抬脚便走。
身后隐约飘来一句话。
「这一局是殿下赢了,楚某恭候来日。」
18
宴会之事很快传遍了京师。
皇子斗殴,争抢一女。
七皇子为求佳人,竟羞辱兄长生母。
五皇子不肯相让,不惜对幼弟拳脚相加!
不多时,阿娆就成了京城百姓口中才色兼备的绝代佳丽。
今夜月色浅淡,传言中的绝世佳人又在给我的伤处换药。
娆娘嘴唇紧抿,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揉了揉脸上的青紫,痛得「嘶」了一声。
娆娘摇了摇头,看向窗外。
那里只有一轮新月。
「殿下。」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只是觉得……有点害怕。
「这几日许多人上门拜访,有人劝您杀了我,有人劝您把我送给七皇子,用来免除灾祸。
「当时我躲在帘子后面,浑身都在发抖。
「哪怕听到您拒绝,我也没能安心。
「我知道我开始害怕了……我没有不信您,可我还是怕。
「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靠赌。
「可只靠赌,我又能赌到什么时候呢?
「原本我们是一样的人。可如今,您和七殿下一句话,就能决定我归属于谁,我是生是死。
「旁人嘴里,我只是个值得被争抢的物件。以后您和七殿下再起了什么冲突,我就成了万恶的导火索。
「就像七殿下犯了错,那也不是他的错,而是他手下那些挑拨天家骨肉的侍从的错一样。」
我垂下双目,想到那一年北街地上被脚印和尘土掩埋的血。
母妃,您当年也这样怕过吗?
阿娆收回目光,小心握住我的手,抬头恳求道:
「殿下,我想在赌桌上放上属于我的砝码,我想变得有用。
「若是下次再碰上这种事,我想凭着我给您创造的利益,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
「而不是坐立不安,生怕情分被这些麻烦消磨一空。」
我抬眼看向徐娆。
「那你打算如何变得有用?」
她想了想,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
「如果可以,请殿下借给妾千两银子、十几人手和一处庄子。妾身尽力不让殿下失望。」
我将她扶起来,允了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称妾身。
19
楚家的报复来得很快。
先是定王府的马夫强抢民女,被家人告上门来。
又有后院姬妾出门买首饰时,不慎弄断了侯府小姐的家传簪子。
管库房的老李被抓住贪墨,他跪地求饶,说儿子被人引诱着进了赌坊,实在没了办法。
今日一件,明日一件,很快我便疲于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