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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代帝王会被情爱和孩子束缚,对他百依百顺。
  下一任帝王,将是他的亲骨肉!
  这光明正大的诱惑,叫他如何不心动?
  这鱼饵,叫他如何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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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楚榭相助下,七皇子之事中我的那点痕迹都被抹除,全部推给了杨顺。
  明面上,楚榭仍旧是因七皇子之死而备受打击,重病休养的能臣。
  而我仍旧是对京城之事一无所知,忙完了庸州之事往回赶的五皇子。
  京中风云变幻,因为七皇子的死,身为杨顺表兄的太子和二皇子都遭到了皇帝的厌弃。
  杨顺被赐死,承恩公满门流放,太子储君之位被废。
  七皇子是幼子,皇帝一直以来多为偏宠。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皇帝一气之下,打仗时留下的旧伤也崩裂了。
  我刚回到京城,便有人弹劾我,说我在庸州只知玩乐,办什么赏珠会,劳民伤财。
  庸州豪族在朝中的人脉上奏反驳,说五皇子赏珠会所赚钱粮皆用来安置流民,若是如此还算劳民伤财,却不知贤德之人该当如何了。
  皇帝摆摆手,说:
  「小五此行庸州,事无巨细,皆私下禀报了朕,未曾擅专。
  「赏珠会赚取了钱粮几何,安置多少灾民,多少流民重盖屋舍,多少土地重新开荒,桩桩件件都登记在册,不曾有遗漏的。」
  听了皇帝的回护之意,有眼色的都偃旗息鼓,不再揪着我不放了。
  他们不知,皇帝护着我,只是因为我让了一分养珠的利润出来,充给皇帝的私库罢了。
  庸州太守愧对皇恩,留书求圣人照看他孙女裴直,自戕而死,死后家财抄没,尽数充公。
  裴直献账册有功,拼死以护百姓,忠勇无双,值得嘉奖。
  在我的活动下,裴直仍旧在庸州任户曹。
  这次却是有朝廷任命,有印有俸禄有造册,实实在在的官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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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之后,楚榭总有意无意出现在我面前。
  他私底下与我一同登山赏景,给我洗手做汤,为我莳花制香,赠我香囊玉佩。
  我慢慢对他动心,羞涩,流露懵懂,照娆娘说的那般,对他展露「刚强外表下的那点脆弱」。
  夜里娆娘在小榻上悄声问我,楚榭大人如何?可知情识趣?可侍候得我高兴?
  又说,他性子那么厉害,不太饶人,也不知会不会委屈了殿下。
  我忍不住笑了。
  「他再厉害,也不是什么圣贤,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娆娘不解,「男人又如何?」
  「女子更容易审视自己,男子更容易原谅自己。女人揽镜自照,往往觉得自己渺小。男人揽镜自照,却经常觉得自己高大。
  「人的身躯对蚂蚁来说很大,所以人不会费尽心思去辨认每一只蚂蚁的长相,更不会揣摩蚂蚁的心思。现在我在他心里,就是这样一只蚂蚁。」
  自发现我女子身份那天起,楚榭眼中的我便矮小起来了。
  他不再平视我,只肯说些糊弄我的话,低头向我投来施舍的一瞥。
  仿佛我的性子随着身份转换,已然变得柔软、无害而易骗。
  曾经他吃过的亏,咽下的恶气,也都不必再去计较了。
  因为我这个对手已经在一件事上永永远远输给他了——我是个女子。
  「噢,那我懂了。」
  娆娘恍然,也笑道:
  「眼神不好使,把虎豹当蚂蚁,可是会被吃光的。」
  那之后,不知楚榭如何说动了长辈,楚家的势力开始不着痕迹地帮我。
  我故作不知,有楚家一脉的人上门投靠也语焉不详,从未承当过什么。
  娆娘问我,楚家的人既然送上门来,要不要顺势加以利用。
  我却一口回绝,只说不行。
  并再三叮嘱她,楚氏行事,我们不能过问分毫。
  两边的人也尽量泾渭分明一些,不要互相掺和。
  娆娘问为什么,我只说,等等你就懂了。
  38
  自从老七死后,皇帝旧伤反反复复,多年未曾痊愈。
  今年天冷,他又生了一场大病。
  他把几个皇子叫进宫,问我们,历朝历代,开国之君都想着万世绵延,却未见有国祚永续的。如今我们章家天下,能千秋万代否?
  大皇子率先出列,对皇帝说:「定然是能的,天佑我章氏,只要父皇早日康复,又何止千秋万代呢?」
  皇帝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二皇子说,天下虽然一统,外敌却虎视眈眈。听闻草原那边东鹿部落新任首领悍勇无匹,等将其他部落攻下,一统草原,多半就要向我们动手了。如果不选出一个能征善战的继任者,后面不好说。
  皇帝点点头,又让三皇子说。
  三皇子如今一心和二皇子唱反调,立即意有所指道,如今我章氏江山看似稳固,但若是让那等只知穷兵黩武的不肖子孙掌了权,劳民伤财,百姓敢怒不敢言,日后出些灾祸也未可知。
  到了我,我想了想,问道:
  「父皇,孩儿以前没想过这个,如今却觉得奇怪,为何历朝历代,都没有长盛不衰的朝代呢?」
  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是啊,为何没有呢?」
  我掰着指头数了数:
  「孩儿自幼没有老师教导,回京后只翻看过些史书。但纵观史书,却能发现,凡是上个朝代犯过的错,下个朝代多半不会再犯,但又会亡于新的过错。
  「这一朝亡于分封,下一朝便要削藩了。
  「但是削了宗室,朝廷总要用人。让人办事,不能不分些权柄出去,这就将外戚抬起来了。
  「这个朝代亡于外戚,下个朝代便防着外戚,只是外戚势弱,世家又威风起来了。
  「这个朝代亡于世家,下个朝代便提防世家,天长日久,寒门武将又变得不可一世。
  「想来若是削了寒门武将,抬了文臣,兴许文臣又成心腹大患。
  「可若压了文臣,去抬商贾,谁又能知道日后不是灭国之祸呢?」
  我的几个兄弟面色各异,皇帝却起了兴致,让我继续说。
  「今夏,儿臣在院里纳凉,却见一棵小树枯死,侍从说,是因蝉虫太多,聚众产卵的缘故。
  「树有根须,蝉却没有。蝉无法扎根土地而活,更无法惠泽其他生灵,只能从树里掠夺汁液喂养自己。
  「宗室,外戚,宦官,世家,寒门,文臣,武将,商贾……他们并无不同,都是蝉。这些个蝉儿,只能从国家、从黎民百姓这棵树上身上掠取粮食。每个王朝的覆灭,盖因某只蝉长得太大。大蝉从树里掠取的汁液过多,树便要枯死。树木四分五裂,于是蝉都没了食物,只能互相残杀吞食。
  「但若是没了蝉,或是蝉过于孱弱,其他树上的蝉就要来吃这棵树,其他树也要来绞死这棵树,占据土地。
  「因此,儿臣认为,想要让国祚永续,千秋万代,便万万不能让任何一只蝉过大,也不能让蝉过小。树供养蝉多有不易,蝉更要爱之,养之。听闻世上有些蝉,会抢掠其他树,用以供养自己的树,大约也是有用的。
  「不然,树便会像其他朝代那般,建朝之初如春分,国力抽条生长。而后几代如夏时硕茂,一时繁盛至极。等入了秋,国力如枯叶,但尚可支撑一二。最后尾大不掉,积重难返,天地浊气充盈,江山分崩离析。
  「有些人爱说,若末代皇帝不做什么,或者做什么,便能避免覆国之险。
  「儿臣却觉着,那朝代气数已尽,没了这件事,也总有另一件事压垮河山。」
  听了我的话,皇帝放下药汤,竟咳嗽起来。
  我连忙上前侍候他服药,他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一一答了。
  我那几个兄弟看我的眼神愈发不悦,皇帝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二皇子:
  「方才你说,草原东鹿部落新首领不得不防,若是让你对付她,你会如何做?」
  二皇子道:「儿臣愿为中军将,领二十万大军前往。」
  皇帝笑骂:
  「就你那点本事!往日你去打仗,哪次不是郭、许他们几个老家伙帮你?」
  又看向我:
  「老五,你来说说。」
  我思忖片刻,回道:
  「东鹿部落新任首领是老首领的侄女,并非亲生女。听闻那老首领还有一亲生女儿,落败后多有不甘,在当地也有些威望。
  「儿臣想着,不妨暗中派人运些粮食财帛前往,扶植另一个亲生女,借助她的名义在当地拉拢与新首领利益不合之辈。
  「新王上位必定拉拔自己人,往日贵族没了优待,心中记恨,为了维持好日子,自然会去投奔王女。王女是亲生女,天然占了大义。
  「听闻当地还信仰几个本土神,可找些熟悉神典的僧人道士之流,为那几个神编造新的典故经书,收买他们本族的泼皮无赖骗子去宣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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