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副院长也知道,他是我们系主任也是我曾经的老师。文章投稿之前我发给他看过。他是除了我之外,最熟悉前因后果的。”
  唐宋继续问,“有没有可能是他说过什么?不一定是故意的,或许是不经意提过。”
  她说,“我想想。”
  李豫陷入回忆中,她第一次找章老师,自己虽然心里很失望不过并未表现出来。第二次找章老师,还是在他的启发下,文章才修改成如今完稿的样子。第三次还是在他办公室,自己把期刊编辑同意发表的消息告诉他。他当时高兴的说,不错,等正式发表后,咱们学院办的《商业评论》也可以转载。
  对的,就是第三次的时候,刘副院长经过章老师办公室,听到他们的笑声,还进来寒暄过几句。章老师说,“小李就前端时间的热门新闻写了一篇批评文章,被最新一期的期刊收录。年青人有激情,有勇气,可比咱们直言不讳多了。”
  所以,症结可能在两位老师这里。
  42|第42章
  李豫想通这点后,拿起手机对唐宋说,“我先回学院。晚上回你那儿再向你更新。”
  她到办公楼先来到章老师的办公室门前,里面没有亮灯,敲门声也无人应答。回到办公室后,她鼓起勇气拨通章老师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她在电话里又将事情陈述了一遍,章老师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想去就不去。没事,老刘那边我和他说。”
  “章老师,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呢?”她弱弱地问道。
  章老师说,“不麻烦。估计是老刘他们自己团队有人一不小心和企业那边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找你来顶锅。那篇文章没问题,不是你的问题,不用担心。”
  电话挂断后,她看到曹衍站在办公室门口。他不好意思摸着鼻子,“我来给你送假期旅行的当地特产,一不小心听到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
  李豫笑了笑说,“没事,我办公室在角落,平时没人过来,一向开着门的。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曹衍把巧克力薄饼放在桌上,顺手把门关起来,然后才对她说,“李豫,你对咱们学院的政治生态是一无所知呀!”
  她诧异,怎么扯上政治生态了。
  “我刚刚听到的,不像是小事情的样子。你知道咱们学院三位院长,三足鼎立的格局吧?”
  她点点头,“我知道一点,知道院长是学校副校长兼任的,他本身是学国际经济法出身,与经济挂一点勾,所以让他兼任学院院长。两位副院长一个是我们系主任,另一个是战略管理系出身。怎么啦?”
  曹衍说,“这只是表象。实际上,前任院长退休后,两位副院长抢院长位置闹得不可开交。刘副院长做过快十年的副院长,资历稍微老些。章副院长在学术界更有地位,只是他资历尚浅,加上前些年直言直语得罪过一些人。原本是俩人之争,后来演化到经济系和管理系之争,学校没办法,只能让王副校长兼任院长。但是他毕竟是外院的,在本院毫无根基。他来了之后,院内事务授权给两位副院长管理,他负责外联工作。院长助理也是两个大系的老师。”
  李豫听完故事,还是觉得这些与她并没有多大关系。“怎么没有你们系的老师?”
  曹衍说,“我们一直是独立小团队,平时看看热闹而已。我刚没听到前半段,后半段倒是听完了。你们章副院长既然把事情接过去,你就不用担心了。他平时挺维护你们系老师的。”
  “就是觉得挺糟心的。”她无奈说道。
  “你桌上这本杂志送我吧,我回去学习你们的文章。”曹衍拿起她桌上的期刊,翻看着目录。
  “送你啦。谢谢你的巧克力。”
  她没在学校吃晚饭,而是在唐宋家小区超市买菜,打算自己做饭。她微信上告诉唐宋,晚上不忙的话,可以回家吃饭。
  唐宋到家时,她正在熬葱油,准备做葱油蚕豆。“好香呀,在做什么菜呢?”他推开厨房的玻璃门,走进来。
  她示意他把门关严实,避免葱油的味道跑到客厅。厨房内抽烟机开到最大,最大挡的机器轰鸣声把俩人的声音都遮住。
  他凑到她耳朵旁边又问了一遍,“在做什么菜呢?”
  她偏过头,凑在他的左耳说,“蒸箱在蒸排骨和茄子,葱油做蚕豆,一会儿做擂椒茄子。我没蒸米饭,一会儿煮馄饨吧。冷冻室里的馄饨放得太久,今天把库存清理掉。”
  他看到厨案上整理好的青椒和蚕豆,貌似没有他能继续做的工作。
  蒸箱里的食材还有五分钟就好了,他把冰箱里剩余馄饨取出来,准备开煮。
  俩人相对而坐,李豫低头舀起一颗馄饨放到嘴里,“我见厨房添加了不少锅碗瓢盆,平时偶尔做饭,不用准备的那么齐全。”说着她指着未拆封的蒸笼说,“你买它来蒸馒头还是蒸包子?真是要蒸的话,也用不上这么大尺寸的。”
  唐宋对她的指责全盘接受,并不反驳。他夹住一块蒸排骨,嗦完软骨上的肉之后,牙齿把软骨咬得嘎吱嘎吱响。“后来回到学院,又新进展吗?”
  她点头,“我找了章院长,他把事情接过去。算是解决了,即便没解决也算是告一段落。先吃饭,吃完饭我告诉你细节。”
  他用勺子把葱油蚕豆一勺一勺地放进清水馄饨碗里,然后一口一颗蚕豆和馄饨拌着吃。李豫见这种吃法新奇,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正当她搅拌着自己碗里的馄饨时,唐宋把自己的勺子递到她嘴边,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下意识张开嘴巴把勺子里的蚕豆吃下。
  “好吃吗?”
  她摇摇头,这颗蚕豆的外衣没有剥掉,略硬的皮在嘴里翻滚几圈后被吐在纸上。
  “漏网之鱼。”她吐槽道。
  他似乎并不想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李豫,你的名字为什么是予象豫呢?为什么不是玉或者鱼呢?”
  她一边专心致志吃饭,一边回话,“我爸在豫章当的兵,他原本给我起的名字是豫章,不过考虑到两个字笔画都有些多,只好舍弃一个保留一个。李豫比李章更像女孩名字。”
  “噢。我爸和李叔一个军区,他怎么就没想到用这两个字给我起名呢。”他无不遗憾地说。
  三个菜的分量都很小,馄饨每人也只有几颗,一餐吃完碗碟干干净净的。
  唐宋把碗筷丢进洗碗机里,自我夸奖说,“光盘行动执行得很到位!”
  李豫提着厨余垃圾,问,“下楼丢垃圾,要不要一起走走?”
  “要。”
  他们并排走在小区的步道上,李豫突然开口说话,“唐宋,你知道吗?我今天下午挂断电话后,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想辞职去西非。尽管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还是要反省自己为什么遇到一点难题居然想到躲避。傍晚的时候,曹衍去我办公室告诉我一些学院的政治生态。他讲得绘声绘色,我却完全没有想继续探听的想法。
  我其实是个很不喜欢冲突的人,遇到冲突后我的第一念头往往都是逃避。是不是很羞耻?尽管很多时候,我的理智战胜了懦弱。比如和我的博士同学辩论,比如下午我找章老师解决问题。”
  唐宋见惯了人前坚强、勤奋、好学、善良的李豫,第一次见到被她隐藏起来的另一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全港,遇到问题时想躲进安全港并不可耻。更何况,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居然给她带来这么大的精神困扰。他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他心里百感交集,“李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羞耻。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是错误的,是要摒弃的。我们都说,论迹不论心,论心的话没有人是完人,人人都可以是弱者。更何况,如果真的论心的话,我更喜欢你这样评价自己,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你说你不喜欢冲突,可是你每次冲突都解决的非常好。远的不说,本学期学生的投诉,你解决的很好。这次的事情也得到阶段性解决。”
  她小声嘀咕着,“如果哪一天,我遇到冲突不想解决,只想躲避的话,你就不会这么看我啦。”
  唐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小区里有学校老师居住,顾不上是否会被小区的邻居们看到,他直勾勾盯着她,“躲避又不可耻。现在你事业上的安全港是你的师门,将来你的安全港能不能是我呢?我的安全港也可以是你。”
  他的声音虽然被压得很低,却很清楚地传到她的耳中,“我说过你可以给我精神力量,夏天我在旧金山说想做你的爱人,不是说说而已。李豫,我刚才其实有些难过和失落,觉得自己没能帮上忙。现在,我又觉得很感恩,谢谢你愿意向我吐露心声。
  我们都会累,都有不顺心的时候,只是我希望遇到这样的时刻,不要自我怀疑,不要害怕依靠别人。我们可以分享的不仅仅是喜悦是成功,还可以是懦弱和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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