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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小蜜蜂最近总是找借口请假,不是自己生病就是家人生病,人事经理对此颇有意见,然而小蜜蜂手握大把医院证明。我之前听虞槐提过一嘴,阿池的主业是医生,我只能说,每个爱偷懒的人都该配备一位医生朋友。
  小蜜蜂请假倒也不是纯粹偷懒,她是为了去附近城市参加音乐节,她邀请了我两次,但我实在走不开,我对她说:“没办法,谁让我现在是个身兼重任的小领导啊。”
  小蜜蜂翻了个大白眼,她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空闲时间都花哪里去了。”
  “花哪里去了?”我露出无辜表情,“你倒是说啊。”
  她说:“对你来说,男人比朋友重要。”
  我笑着摇头:“误会我了。”
  “那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发誓,说朋友比男人重要吗?”
  我又看着她,又笑着摇头,我说:“都不重要。”
  小蜜蜂在茶水间追着我打了一阵,有同事进来才消停。
  她应该觉得我在开玩笑或是说谎,但这的的确确就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觉得不能把外界的任何东西看得太重。即便当下某一时刻,打眼看上去它的确是属于我,仿佛会永永远远属于我。但我明白这不是真的,未来某一天,某一个节点,它一定会离我而去。
  这就是“外物”与“我本身”的区别。
  如果真的有什么永远不会与我分离,那它就不再是“它”,而是“我”了。
  世界上哪有这种合二为一的事呢。
  第21章 私情和公益。
  清明前一天的凌晨,我半夜做梦醒来,翻来覆去好一阵,好像再也睡不着了。
  我透过窗帘看窗外,黑漆漆、雾蒙蒙,零星透着路灯的光,窗户隔音很好,我知道外头在下雨,但我听不见。
  我并不因为失眠而烦躁,对我来说,睡不着就睡不着,这没什么好打紧的。但凌晨时分一个人呆着着实无聊,我知道这个家里还有另一个人,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叨扰他。
  我起了床,先去倒了杯水喝,然后去了严靳的房间,轻手轻脚掀开他的被子,他没睁眼,但在我靠在他肩膀上时,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问。
  他闭着眼睛回答我:“一直没睡着。”
  我也闭上了眼睛,我说:“你总是失眠吗?”
  “偶尔。”
  “亏心事做多了呀?”
  “是啊。”
  我低低地笑了两声:“多去参加公益活动吧。”
  他说好。
  我想了想,睁开眼又问:“让我搬来你家,是不是也算公益的一环?”
  他伸出手,蒙住我的眼睛,他说:“私情和公益,区别还是很大的。”
  我抓着他的手,又笑:“什么意思,你对我有私情?”
  “你三叔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他唯一的侄女,你说我该不该......对你有‘私情’。”
  这话听得我有点恍然,它好像反问句,又好像疑问句。严靳像在问我,又像在问他自己。
  我说:“春天了,怎么还这么冷。”
  他把我抱到臂弯里:“还冷吗?”
  我点头,把横腿跨在他身上:“我觉得你心情不好。”
  严靳没回答,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些:“这样呢?”
  “不冷了。”我说。
  没睡几个小时,大概五点多钟,严靳就起了床,我朦胧着一双眼,看他站在床边穿衣服,我问他:“今天不是周末吗,你有事?”
  他走过来摸了下我的头发,他说:“要陪我妈去扫墓。”又说,“你再睡会儿吧。”
  我靠在床头打呵欠,缓了很久,大脑才重新开始转动:“我记得你以前告诉我,你父亲是空难去世的。”抻了个懒腰我又问,“衣冠冢啊?”
  严靳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过了半晌,他转过身,走到我旁边坐下,他说:“是去看你奶奶。”
  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严靳说:“我母亲和你奶奶是挚友,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脑雾倏尔散去,人一下就清醒了:“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严靳笑:“你家的事,你不知道,很正常。”
  我翻身而起,朝他腰间狠拧了一把,也不知从哪里涌出了一股冲动,我说:“我也要去!”
  他愣了愣:“跟我一起?”
  “那不行。”我条件反射道。
  严靳说:“你三叔一家也去。”
  “你和他还当真像亲兄弟。”
  严靳没接话,他把我按回床上:“在家休息吧,我下午回来。”
  我这人最不喜欢听从安排。其实刚开始我提出要去,只是随口一说,但在严靳主动表达了不希望我前往的意思之后,我的心就开始真正地,蠢蠢欲动了。
  我跟我奶奶关系不好,感情很浅,我总是怨她到处去找大师算命,把我越算越远。她去世之前,找了好多晚辈到跟前告别,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好话,但没叫人通知我,这些事情都是三叔母跟我说的。我奶奶去世一星期后我才知道,她肉身早就化成灰了。
  我对她的面容的印象,还停在七八年前。她的皮肤很好,很白,行为举止都优雅、都有格调,是那种在时尚杂志评选“你老了最想成为的人”排行榜能不费吹灰之力进前三的那种,优质模板老太太。
  她像模版一样活了一辈子,留下许多美名。比如,内外兼修有本事,在丈夫落难时力挽狂澜,比如,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几十年,比如,儿子个个有出息,个个找了好老婆,个个都有圆满家庭。
  我是不了解她的,但我认为她一定没有外人说的那么好,否则她是不会在私底下露出那张牙舞抓的一面的。在某种意义上,我对她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了,她藏在暗处的面目,只敢暴露给我看。
  换个角度说,好像只有我见过真实的她。那些脆弱可怜的她、无能狂怒的她。
  我觉得我奶奶如果没有嫁给我爷爷,她一定会活得比模版带劲。
  -
  我偷摸着找三叔母打探地址,然后叫了个车前往墓地,我预计我会比严靳他们先到。
  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场景:我附身将鲜花放到墓碑旁,站直身子,转身的瞬间就会看到严靳一行。我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跟他们打招呼,我先喊三叔,然后喊三叔母、再叫严叔叔,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那位陌生老妪的身上,我轻轻颔首,抬头的同时充满礼貌地询问:“这位是......?”
  我好奇严靳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花我买得很敷衍,在墓地门口随便挑的。
  我按照三叔母给我的描述,轻而易举找到了我奶奶墓碑的位置。三叔母是个很有条理的人,表达能力强我十条街。
  结婚之前她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再之前,还当过几年外景记者。结婚之后,是易太太,是我宝贝弟弟的亲爱母亲。
  但好在我三叔人还不错,他仿佛游离在我家恶劣基因的绑架之外,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
  我看着我奶奶的墓碑,照片上的她依旧优雅得体。我对她倒也生不出什么恨了,我只觉得有点悲哀。
  我放下花,原本还想要摸摸她的墓碑,但我中途收回了手,我觉得她可能要骂我,她应该不是很喜欢我触碰她,或者触碰她的东西。
  我站起身了,按我原本以为的,我抬头或是转身就会碰到严靳一行,但现实并非如我所料。
  我抬头的瞬间,的确有人进入了我的视野范围,但只有一位老太太。我见到她的时候愣了好几秒,她实在太过美丽了,美得淡雅又张扬。
  这个形容听上去或许有些矛盾,但其实就是像百合花一样的女人。颜色清淡,味道浓烈。
  老太太走到我跟前来,她用礼貌又好奇的眼神打量我:“你是?”
  我的台词被她抢走了,我正想解释,三叔母从后面姗姗来迟,她小跑过来,看到我就笑了一下:“早知道你今天来,我们就过去接你呀!”三叔母向老太太介绍我,又告诉我,这便是严律的母亲。
  我早猜到这个答案了。
  严靳能用现在这张脸四处祸害女人,跟他母亲基因的助力脱不开干系。不过他俩长得并不十分相像,可能在气质或者其他什么方面,严靳还是受他父亲影响多些。
  严靳妈妈得知我的身份后,笑得更加温柔了,她对着墓碑说话,她说:“早知道你有个漂亮孙女,藏太好了,这么些年都没机会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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