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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她拉起我的手,问了我一些很常规的问题,比如学习啊工作啊恋爱啊,我说我已经毕业了,在海铂上班,刚入职一年多,工作压力蛮大的,没什么心思恋爱。
  严靳妈妈欲言又止地笑了下,我觉得她可能是想说教我,但她很有素养地忍耐住了。
  这时三叔来了,三叔把一大捧花放到墓碑前,衬得我那束菊花特别寒碜。他直起身,给了严靳妈妈一个拥抱,说:“母亲知道您来看她,一定会很高心。”然后又颇为意外地看着我,“休宁怎么来了。”
  我动了下眼皮:“我......我不应该来吗?”
  三叔露出略显抱歉的神态,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很巧。如果早知道你要过来,我就过去接你了。”
  我笑笑:“三叔母也是这样说的。”
  我们站在墓碑前,很随意地聊天,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后面偷看,我想知道严靳为什么不见了。
  严靳妈妈讲话的声音很轻,她的笑容也很温暖,她好像把我们都当作亲人晚辈对待。
  大概七八分钟之后,严靳总算来了。
  “妈,我跟旁边寺庙的师父谈好了。”
  老太太原本正跟我分享她和我奶奶年轻时的趣事,笑微微的,听到严靳的声音,忽然就换了表情:“你没看到我正和人说话吗。”
  她的语气冷淡且严肃,单是听到这样一句话,我都能联想到她在生活中是多么的说一不二。
  严靳像是习惯了,他只是点头,对她说:“抱歉。”
  老太太问严靳认不认识我,严靳说见过的。老太太又问他:“怎么耽误这么久?”
  “接了个工作电话。”
  老太太沉着脸,不说话了,她转过头来,继续对我笑,继续跟我讲述她与我奶奶年轻时的趣事。
  我有点搞不清状况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严律师这么逆来顺受的一面。
  下山路上,老太太还一路拉着我,她对我笑,对三叔笑,对三叔母笑,唯独不对他儿子笑。
  在这种差别对待中,我头回体验到了“被偏向者”的滋味,这滋味似乎也没我原本以为的那么好受。
  第22章 撒旦的拷问。
  我搭了严靳的“顺风车”回家,搭得顺理成章。走之前,他让三叔放心,说一定把我安全送达。
  至于严靳的母亲,她是独自离开的,她有车,有司机,她对司机的态度很好,轻言细语,眉眼带笑。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一直发痒,我很久没产生过这么浓烈的好奇心了。我想知道严靳和她母亲的畸态关系是如何形成的,但在这么个节点发问似乎不打礼貌,好像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像兴致勃勃地戳人伤疤。
  不过有一点我并不十分确定,我在严靳的眼睛里看不到反感、失落、厌恶之类的东西,当然也不可能会出现喜悦、欣然、或者自得。
  换句话说,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几乎没情绪,平静得宛若远山幽谷深处的湖面,冷清清的,我不大喜欢,因为远没有含情脉脉望着我时好看。
  回城之后,可能是看我在副驾驶躁动不安,严靳主动问我要不要去公园附近走走。
  我欣然说好,我转头看着他说:“上星期公园的桃树就结果了,又小又涩,也拦不住小孩儿去偷。”
  严靳说:“或许今天再去,就只剩叶子了。”
  我说:“你不要太瞧得起没素质的小孩,也不要太瞧不起锻炼身体的热心大妈。”
  他笑了下,我跟着笑,又说:“大妈会对小孩讲,又生又涩偷了不划算,你等成熟了再来!”
  严靳摇头,说我总是把世界、把人想得这么坏。
  我说:“我没把你想得很坏啊。”
  他说:“那可能你失策了。”
  我说:“你在我身上又没什么可图。”
  “是吗。”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我感觉他心情不大好。
  真是奇怪,先前在墓地那会儿,他母亲那么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心情不好。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哪根筋搭错,还是说,欺软怕硬,拿我撒气?
  严靳的这声叹息直接拉低了我们之间的气压。
  下车后,我们漫无目的地在公园走了一阵,我们看到了桃树,桃树还在,刚淋了雨的缘故,叶子绿得发亮,桃子也还在,比起上个星期,大了一圈,红了一倍。但今天公园人少,没有小孩,也没有锻炼的老人,到处冷冷清清,还没有墓地热闹。
  严靳今天真的话少,我几乎觉得被冷暴力了。
  我没忍住,我问他:“你今天看到我,不惊讶吗?”
  他放慢了步子,说:“我知道你会来。”
  “你是先知啊?”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听话。”严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我觉得你心里应该有很多疑问。”
  我撇嘴嘀咕了一句:“知道我有疑问,还不主动告诉我。”
  这时我们已经走出公园侧门,我觉得手有点凉,想买杯咖啡暖手,严靳让我在门口等。
  我站在马路边,抬头看天上的云,云很厚重,压得好低,周遭的一切都太萧瑟了,我干等不下去,没忍住,拿出了烟,点燃。
  刚抽了一口,就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过来找我问路。
  当然,问路不是目的,他没有把自己的心藏好,他的遣词造句好拙劣,他的笑容弧度都彰显着搭讪意味,他的眼睛很大,好像会说话,他不用开口我都能听见:“美女,加个微信吧。”
  严靳买完咖啡出来,男大学生还在跟我聊天。他没有叫我,直接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我把烟头丢进垃圾桶,跟男大学生说再见,我说我老公吃醋了,我得去哄哄他。
  男大学生显然被我吓到了,手足无措的,表情比刚开始装模作样时灵巧生动许多。
  果然是做自己的人最可爱。
  我快步追上严靳,他把咖啡递给我。
  我说:“你怎么不叫我。”
  他说:“不想坏你好事。”
  “你吃醋了?”
  “你觉得呢?”他低头在我脖颈间闻了闻。我知道了,他在不高兴我抽烟。
  我说:“你今天对我态度好差。”
  他说:“你知道你爷爷的情人是谁吗?”
  他这话题转得太硬了,我几乎想要翻白眼,我又点燃香烟,抽了一口:“他情人是谁关我屁事。”
  “是我妈。”
  我一口烟呛到肺里,拼命咳了好一阵,严靳拍我的背,他从我指尖把烟拿走了,没有熄灭它,而是自己抽。
  等他抽完我的烟,我缓过来大半,我朝着他肆无忌惮地笑:“看来我私生活混乱是祖传啊。”
  “你不是一回事。”严靳说。
  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拉着我坐到长椅上。方圆几十米,除了我们的声音好像就只剩下鸟叫,这种宁静给了我一种想要讲述前尘往事的氛围。
  我把手里的咖啡喝光了,咳嗽使我浑身发热,我不再需要用它暖手。我站起身,我跟严靳说,我去扔垃圾。
  我去了七八米远的地方扔垃圾,回头看到女学生跟严靳搭讪,我突然就笑了,我们在这方面的待遇真的很公平。
  我特意远远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我恐吓完男大,又开始恐吓女大,我朝着严靳挥手,我喊他老公。
  小姑娘脸色都发青了,她很有礼貌,甚至跟我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才离开。
  严靳拍拍长椅让我坐下:“好玩吗?恐吓大学生。”
  我说:“我是大学生的时候,你也常常恐吓我啊,只是我不害怕罢了。”
  他说:“是,你天不怕地不怕。”
  我沉默了一会儿,周遭恢复安静,又恢复了想要讲述前尘往事的氛围,我不知道是受什么东西驱动,我问他:“那天在阿尔卑斯山,你是清醒的吧?我的意思,其实我们不是酒后乱-姓。”
  他没说话。
  我又说:“我是清醒的。”
  “你想表达什么?”他问我。
  “没什么。”我说,“只是满足好奇心罢了。”我又重复地问,“你是清醒的吗?”
  严靳隔了很久才给了我确切的回答,他告诉我,是的,他是清醒的。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接受撒旦拷问。
  在过去的大部分时间里,撒旦本人几乎不会进行追问这一行为,这次的好奇心为什么如此之大,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自恋,或许是想要得到某种自我满足,或许纯粹只是好奇心在阴沉黯然的公园门口膨胀、升腾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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