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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小蜜蜂按照约定,每隔三天都跟通我电话,每次说不到五句就得挂断。她俩脆弱的命运仿佛就此抓在我的手里了。
  我算个什么东西啊,我哪有本事承担这些?我从来就是个不靠谱的,陈舟单是想在感情层面上依赖我,都被我推出八百公里远。
  第十五天夜里,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再也不想继续这场慢性折磨,就在小蜜蜂说出“喂”的同一瞬间,我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告诉她:“我马上开车过来,我带你跑。”
  小蜜蜂愣了半拍,她说操场左侧有个坏掉的铁丝网。
  我说好,我说我就在铁丝网外面等你。
  我被自我拯救的本能驱使着,半夜十一点多,开车前往了启明健康教育中心。当小蜜蜂从铁丝网上滚下来,坐上副驾驶,我悬空了大半个月的心,终于回归原位。
  小蜜蜂翻墙出来的时候,被巡逻的保安发现了,我没有感到害怕,一点都没有,这些外界的威胁不算什么,跟我大半个月以来内发性的慢性熬煎相比,真的什么都不算。
  我带小蜜蜂回了家,进门我才看到,她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很多细小伤口,估计是在铁丝网上刮破的。
  我让她先去洗澡,给她找了一套宽松的衣服。
  五分钟后,她就从浴室出来,我惊讶地望着她,我说:“好快。”
  她挠了挠肘关节,她说习惯了,她说在启明健康中心,每三天让洗一次澡,每次只有五分钟。
  我抿了下嘴唇,我问她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家里没有现成的,但我可以叫外卖。
  她摇头,她从换洗下来的那堆衣服里摸了一只录音笔出来,她又让我找台电脑给她,她面对着电脑拼命愁眉苦脸地捣鼓了一阵,我的桌面上多出了一个新建文件夹。
  她说,文件夹里都是小光四处搜罗的“罪证”,有他自己偷拍,也有别人主动提供的。
  小蜜蜂看着我,我觉得她眼中有恨,她说她想要起诉启明健康中心,她把衣服撩起来给我看,腰腹上分布着深浅不一的淤青,肩膀上也有很深的两道血痕,她说是前几天在操场拖轮胎造成的。
  我试探着点开文件夹第一个视频,模糊不清的画面里,我看到了一个黄头发的男孩,约莫十四五岁,他被吊起来体罚,他的尖叫声比电锯惊魂更恐怖。
  我关掉了视频,我问小蜜蜂,这些东西是怎么传出来的,她说小光建了一个云盘,他们所有人,搞到任何东西,只要有机会,就会往云盘里扔,也就是说,知道这个云盘存在的人,并不是少数。但大家“改造完毕”出去之后,也没人真的敢用云盘里的东西做些什么。
  他们本来就是不被信任的存在。
  不被信任的存在说出来的话当然是谎言,企图达成的事,当然是错事。
  我沉默半晌,说:“吃点什么吧,清淡的,还是重口的?”
  小蜜蜂忽然用力抓住我的手,她问我:“可以跟严律师见一面吗?”
  第32章 他站在星星和月亮底下,……
  我犹豫了。世界上的律师又不是只有严靳一个,为什么偏要找他。
  小蜜蜂看着我,眼神好锋利,像冷兵器,她把我的手抓得好疼,我没办法直接说“不”。我试探着回看她,决定采取更不地道的怀柔政策,我扶着她的肩膀说:“现在太晚了,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头,她低声说:“谢谢你,这段时间跟你添了很多麻烦。”
  我又被她架到“乐于助人”的高度上了,这里真的高处不胜寒,更可怕的是,我脚底下踩着一片虚空。我不喜欢帮助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不得不”。
  我被迫挤出笑容,那种可以让她安心的笑容,我说:“谈不上是麻烦,我也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尽早解决。”
  我问她虞槐状态怎么样,她摆手说:“这阵子有我陪她,还好。我们就像掉进了一个游戏副本,过着和主线完全不同的生活。”
  “那我把你带走了,她......”
  “不是你把我带走,是我愿意跟你走的。我仔细想过了,这种陪伴解决不了问题。”小蜜蜂说,“启明健康中心这种地方根本就不应该存在,我要让她光明正大地从那里离开,她的父母也需要跟她道歉。”
  无形的压力再次充斥在了空气里。
  可能是看我神色略显僵硬,小蜜蜂主动提出让我休息,她说:“今天的确已经很晚了,我们明天再谈吧。”
  -
  我泡了个澡,热水包裹身体让我感到舒适,可能是过分贪恋这种直白的轻松畅快,我在浴缸待的时间有点过长了,起身时差点一头栽回水里。
  视线灰蒙蒙看不清楚,我没有抓到浴巾。因为有点虚脱,身体使不上劲,我又不想光着身子倒在浴室地板上,干脆带着一身水气直接摸回到了床边,床单和被套被我搞得湿淋淋。
  我仰面朝天地躺着,听力也很模糊,像与世界隔着一层膜,只有扑通的心跳异常清楚。
  这种状态我并不陌生,我经常无法精准把控泡澡的时间、温度,小的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以后也没长进。严靳在浴室地板上“打捞”过我好几回,所以他之前才会那么执着地叮嘱我,不能喝酒、注意时间、水位还有温度。
  我经常反驳他,我说你不上网吗,你没看过大学生或者都市白领拍的vlog吗,我说别人忙碌一天回到家,泡在浴缸里,还会吃水果、看电视,磨磨蹭蹭好长时间。
  他说,他上网,他不看大学生和都市白领拍的vlog,他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我耳边的心跳声逐渐走远了,那层将我和世界隔开的膜也逐渐变薄。
  我从枕头边抓起手机,打开微信,我需要从联系人列表中才能找到严靳,对话框里没有他,上一个手机已经被我扔掉了,我还记得那台手机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宁宁,别超速,注意安全。
  这条信息成为了那台手机的催命符。
  最终我还是没有联系严靳,第二天早上我告诉小蜜蜂,我会帮她另寻高明。我说:“你别担心,榕城比他靠谱的律师,有的是。”
  我给方玉珩打电话,他给我推荐了三个人,我花了几天时间,与之逐个见面。
  打电话给方玉珩我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甚至在他含糊不清地问我,为什么不找严靳帮忙的时候,我的心中仍旧平静如水。
  方玉珩问我,找律师做什么,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我说不是,只是帮朋友忙而已,我帮她们,就像你帮我。
  方玉珩说:“我们只是朋友吗?”
  我说:“不然呢?你希望是什么?难不成还想让我当你的婚外情对象?”
  方玉珩足足一分钟时间没有吭声。
  我对此表示理解,他可能有点震惊,毕竟我此前从未用这种方式与他对话过。
  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混淆了。严靳的名字缠着我的大脑,一直不肯离开,我下意识把与他说话的语音、语调、语气,甚至是遣词造句,一并带到了别的对话中去。
  方玉珩低声咳嗽了两声,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我知道。他又说:“你和严律......”
  我等着他问完后面的话,他却话锋一转:“算了,”他说,“今天晚上我正好要跟黄律师吃饭,你要来吗?”
  我没回答。
  他说:“彤彤也在。”
  我说好。
  -
  黄律师的年龄比严靳大很多,秃头、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和严靳完全两种气质。不过他吃东西的时候很有修养,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点倒是和严靳很像。
  吃饭过程中,我没有跟他聊案子的具体细节,只是提到了“启明健康中心”这六个大字,黄律师放下刀叉,微笑着对我们摇头,他看看我,又看看方玉珩,然后说,这个案子他恐怕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四个字他是笑着说的,但我没有从这个笑容里看到任何可以往下交谈的空间。
  吃完饭,黄律师叫了个实习生过来接他,因为他和方玉珩喝了酒。我正要离开,彤彤却拉住我,她说:“表姐,今晚我朋友生日,麻烦你帮我送阿珩回家可以吗?”
  方玉珩摇头,说他找代驾。
  彤彤却坚持道:“这年头陌生人能哪能放心啊,”她说,“表姐,拜托了。”
  我接过保时捷的钥匙,答应给方玉珩当司机,毕竟今天晚上是我麻烦他帮忙,虽然黄律师溜得比泥鳅还快。
  我对彤彤挥手:“玩开心啊。”
  她说:“你们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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