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裹儿和崇训下了马,这位相州刺史率一众官员跪下道:“相州刺史张波率属僚拜见高阳郡王,拜见安乐郡主。”
裹儿道:“起来吧,张使君来此地有何要事?”
相州刺史陪笑道:“小臣听闻郡主和郡王下降相州贱地,日夜翘首盼望,今日终于等来了两位贵人。驿舍已经备好薄酒,请郡主郡王赏光。”
裹儿笑说:“张使君亲迎,我与郡王愧不敢当。来时,父亲再三叮嘱我们夫妇,勿要惊扰州县。张使君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还请回去。不然,我们夫妇只能在外露宿了。”
相州刺史求救的目光看向高阳郡王,崇训亦道:“使君请回吧,我与郡主在其他州县也是如此。”
相州刺史见郡主郡王态度坚定,心中踌躇,与旁边的官员面面相觑。
忽见安阳县令笑说:“太子殿下爱民如子,乃是天下之福。如此使君你看,咱们……”
相州刺史忙道:“是我们考虑不周,这就弄走,只不过这些果蔬瓜菜不值钱,是百姓的心意,还望郡主郡王笑纳。”
裹儿摇头坚定道:“你们全部带走,一叶一草都不许留下。驿丞可在?”
驿丞战战兢兢出来,道:“卑职见过郡主郡王。”
裹儿道:从三品官什么待遇,你就按什么来。金刚奴,你跟着驿丞去备饭菜和草料,务必按规定来。
我是大周的郡主,祖母为皇帝,父亲为太子,我和郡王理当以身作则,为天下臣民表率。你说是不是张使君?
你们走吧,若尔等再擅离职守,逢迎上司,挪用钱帛,我与郡王定要参你们一本。这不是玩笑。”
相州刺史见安乐郡主声色俱厉,不似作伪,便知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额头冒汗,连连称是,带着官员一溜烟地跑了。
裹儿和崇训来到驿舍卧室,叹道:“他们置办东西的钱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
崇训指挥侍女放置妆奁铺盖,闻言回头道:“我给阿耶去信,别让他蝎蝎螫螫的。”
裹儿摆手道:“算了,真遇见不识相的,直接上本参奏。”
崇训笑了一下,左右细看,只见屋子狭小逼仄,远不能与神都的宅邸相比,心疼道:“郡主一路受委屈了。”
裹儿坐在榻上,看着崇训的眼睛,道:“是你受委屈了,若非因为我,你也不会去幽州。”
崇训凑近裹儿,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笑说:“说什么外道话,咱们是夫妻,只要郡主记得我的好就行。”
裹儿握住崇训的手,放在胸口,说:“你我夫妻同心,将来白头偕老。”
崇训低头碰着裹儿的额头,低声说:“这是郡主说的,我记住了。”裹儿伸手搂着崇训的背,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忽然门外有人报说:“请郡主郡王沐浴更衣。”
裹儿白日赶路,风尘仆仆,听见如此说,忙叫道:“进来吧。”崇训也被裹儿推去别处沐浴。
待二人更衣洗漱后,金刚奴率人送来饭菜,三菜一汤,一盘炙羊肉、一盘炖腊肉、一盘凉拌野菜,一碗火腿汤。
裹儿见了问:“哪来的羊肉野菜?”
他们路上带了米粮腊货糟货干菜,但并无鲜肉和菜蔬。金刚奴笑说:“咱们随行的人多,驿舍按制备的不够,奴婢拿缣帛买了些肉禽菜蔬。”
裹儿点头道:“不要压价。十文八文对我们可有可无,但对于升斗小民却能活命。”
金刚奴笑说:“郡主说的是,我心里有数。”金刚奴还要侍奉裹儿和崇训用饭,就被裹儿打发出去吃饭。
裹儿和崇训吃了饭,盥洗之后,就躺在榻上睡了。
次日一大早,一行又继续赶路,终于到了幽州。
幽州属于幽州都督府治下,下辖蓟、良乡、昌平、潞、渔阳、武隆、固安、玉田等县,户约五万,人口约十五万,地理位置险要。
如今的幽州都督是张仁愿,他是名将老臣,被圣人委以要事,率军抵御突厥。他还兼着并州大都督长史,加之常年巡视边防,故而不常驻幽州。
大周现在武将凋零,不复高宗时名将如云的场景,朝中大将唯有张仁愿、郭元振、薛讷(薛仁贵长子)、唐休璟等数人而已。
第38章 幽州(二) 只看出了一个姓武的混蛋来……
张仁愿原本兼任幽州刺史,朝廷调令下来,他上看下看,只看出了一个姓武的混蛋来幽州捣乱,忍不住心生怒火。
他不愿逢迎武氏,常年在北疆任职,不过也意外躲过朝廷的争斗。
“幽州形胜之地,岂容儿戏?”张仁愿心中不满道:“武家诸子能做些什么?”
他的心腹劝道:“将军慎言。如今圣旨已下,我们如何应对?”
张仁愿说:“你告诉幽州司马,只要武家小子不动兵事,其他随他折腾?”
心腹追问:“要是动了呢?”
张仁愿回:“让他滚。”
心腹顿了一下,婉言劝谏说:“这次来的是高阳郡王,并未闻其恶形,而且他是太子的女婿,据说他的妻子安乐郡主深得殿下和圣人喜爱。”
张仁愿沉默了一下,他不怕得罪武氏,但得罪未来的受宠公主却没必要。
“让赵司马见机行事。哦,对了,幽州调来了一位新长史?”张仁愿问。
心腹笑说:“对,新来的长史叫宋庆礼,原贝州长史,他为政严格,铁面无私,官声甚好,擅长屯田抚民,是个能吏。”
张仁愿抚摸着胡须点头,但还是不无担忧,说:“当年武懿宗将河北道弄得民怨沸腾,但愿这个武家小子能少折腾些。”
心腹掌管南来北往的情况,了解些神都发生的大事,踌躇一下说:“武家小儿没有恶行,但是这安乐郡主有些不简单。”
说着他抬头盯着张仁愿,继续道:“这位在圣人身边担任了三年女史,只怕……”
心腹说了半截话又咽下去,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按理她比高阳郡王更有处理政务的经验。”
张仁愿叹一口气,半响道:“咱们远在边疆,只知行军打仗,保家卫国,其他的我们管不着,也不好管。”心腹也跟着叹气。
张仁愿正好要巡边,也想避开这二人,心里想着观察完二人的品性再做定夺。
裹儿的车队浩浩汤汤,随行者有数百人,一进幽州地界,幽州上下官僚都知道了。但因听说这两人不喜官员迎接,故而都在府衙等待。
这日,众人都齐聚在幽州府衙。昨晚驿兵传信说,使君已经到了驿舍,明日就要进城。
宋庆礼和赵铭司马坐在上首吃茶,录事、司仓、司士、司功、司法等官僚三两聚在一处,窃窃私语,不时向外面张望。
忽然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进来说:“使君和郡主进城了,好多的人,好多辆车!”
赵铭忙道:“再探。”小吏行了一礼,又急匆匆跑出去了。
宋庆礼眉头微蹙和赵铭对视一眼,都清楚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和认命,幽州乃军事重地,怎么能作为贬谪之地呢?
幽州刺史是高阳郡王,其妻是安乐郡主,随行仆从及行李之多,可见是奢靡跋扈。
唉……
过了一会儿,有小吏通禀使君还有二里到府衙,宋庆礼和赵铭忙起身率领大小官员在外面候着。
一阵车马的声音传来,宋庆礼抬头望去,只见两位衣着锦绣的男女骑在高头大马上,周围是护卫,身后跟着看不见头的车队。
夕阳斜斜地照在那对男女身上,仿佛给他们披了一层金光。宋庆礼眨了下眼睛,心道,果然是错觉。
裹儿转头,看见一轮红日缓缓落入群山的怀抱,那耀眼温暖的橘红染满了半边天。
“郡主。”崇训见裹儿的马稍缓,提醒道。
裹儿回头笑说:“你看,幽州的夕阳多美啊,不知幽州的日出又有多美?”
崇训笑说:“我陪郡主看日出。”
“走。”裹儿对崇训说了一声。
裹儿和崇训走近之后,下了马,就听官员齐声行礼拜见使君和郡主。
裹儿说:“不必多礼。时间不早,你们回去吧,幽州长史和司马留下。”
宋庆礼心中纳罕,怎么是郡主说话,使君站在一边?众人依言散去,宋庆礼和赵铭留下,并做了介绍。
裹儿领着这两人进府衙,崇训跟着府衙后院的管事去安置人员和行囊。
宋庆礼见刺史没跟上来,停下脚步,面有疑惑。裹儿转身回头说:“宋长史,怎么不走?”
宋庆礼欲言又止:“使君他……”
裹儿笑说:“不用管他,我有要事吩咐你们。”
宋庆礼想了一下,决定跟上,郡主不仅是使君的妻子,更是大周的郡主,从一品,而他这个长史只是从五品上。
宋庆礼和赵铭跟着裹儿进了衙门后堂,裹儿坐在上首,笑说:“我与郡王年轻不知事,以后诸事全赖二位扶持。”
宋庆礼和赵铭忙说不敢当,又听安乐郡主继续道:“我与郡王在神都听过宋长史和赵司马,都说你们二位是持重的能臣。我与郡王若行事有差,二位尽管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