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崇训支起头,借星光盯着裹儿,说:“太平公主的头一个驸马不是被圣人饿死了?”
  裹儿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阿耶又不是圣人,胡想乱想的,睡不着不如做点别的事情。”
  “啊……”
  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吹得窗棂咯吱咯吱响,床帐飘飘荡荡。裹儿从崇训的身上坐起,说:“白天闷热,现在刮风,怕不是要下雨。”
  崇训搂住裹儿的腰,道:“下雨正好,凉快凉快。”
  正说着,外面风势越来越疾,豆大的雨点子落到地上,砸出啪啪的声音。
  狂风骤雨,又夹杂着雷霆闪电,屋内却是依然潮湿闷热。崇训不让裹儿关窗,气得裹儿拿手打他,骂他饿死鬼托生的。
  大雨下了一夜,第二日上午仍未停。裹儿心中担忧,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紧急招来属臣议事。这样的大雨只怕会引来洪灾。
  裹儿道:“渠长和斗门长紧盯着河堤,有什么情况,及时告知。再让衙役通知里正,凡处在低洼临河的村落,若是雨仍不停,立刻到高处避难。”
  “是。”众人道。
  裹儿又道:“现在是非常之时,诸位要辛苦一下。赵司马,府库中的粮食有多少?”
  赵司马说了数,裹儿沉吟,道:“就这样吧。”因幽州刚打了一场仗,府库中的粮食并不是很多。
  裹儿让众人散了,各自去做事。自己回到住处,刚进院子,就看见侍女们将沟堵了,把雨水积在院中,植儿在廊下拿着长棍驱赶白鹤、绿头鸭、天鹅玩耍嬉闹。
  因见裹儿进来,侍女忙过来撑伞,植儿扔了长棍拉着母亲的手,嚷着要和她一起玩。
  裹儿低头道:“你呀,专在家里淘气,你阿耶怎么不看着你?”
  植儿攥住母亲的手指,告状说:“阿耶说下雨天睡觉天,正睡觉呢,不陪我玩。”
  裹儿进了屋,脱了木屐,解了蓑衣,身上的纱衣都湿了,回到内室一看,崇训果然在睡觉。她轻手轻脚换了衣裳,不料崇训还是醒了。
  他睡眼惺忪,懒洋洋问:“你去哪里了?”
  裹儿回:“刚从府衙回来,既然醒了就起来,白雪一直找你呢。”
  崇训坐起来,靠在榻上,笑说:“孩子都是我带,雨天又没有要紧的公务,怎么就悄不声地去了府衙?”
  裹儿坐到榻上,叹了一口气,说:“这雨下得太大,只怕河水暴涨,要出事。”
  崇训一脸惊讶,立刻抬头看向窗外,风雨如晦,问:“真的?”
  忽然外面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原来植儿好奇裹儿脱在廊下的木屐,就穿上一步一托地进来了。
  崇训忙下床,将人抱在怀里,打了几下屁股,道:“崴了脚,有你哭的。”
  植儿笑嘻嘻道:“不怕。阿耶,阿娘,我们投壶吧。”
  裹儿心中有事,但不愿拂儿子的兴致,说:“好啊。”说罢,叫侍女进来,摆上箭矢和投壶。
  植儿和崇训都十分高兴,卖力地投壶,裹儿脸上也绽放笑颜,她准头好,连续赢了几场,室内都是欢笑声。
  忽然,湘灵从前院闯进来,淋的浑身湿透,喊道:“公主,渠长派人来说,桑干水河水上涨太快了,求都督示下。”
  裹儿立刻道:“来人,传我军令,调两千府兵,再召集众人议事。”
  第69章 回神都 咱家也会被大雨冲毁吗
  裹儿说了一句“你们自己玩”,便跟着湘灵急匆匆地走了,崇训和植儿当然没有没心没肺地玩。
  植儿听着外面的大雨,眉头紧皱,抱着崇训的腿,仰头说:“阿耶,下雨不好玩吗?”
  大雨对于年幼的植儿而言,是一件新奇而有趣的事情。
  崇训将他抱到榻上,说:“雨从天上落到地上,再流到河里去,若水多了,就会冲垮河堤,毁了人家庐舍庄稼。”
  植儿天真地问:“咱家也会被大雨冲毁吗?”
  崇训忽然笑了一声,揉着植儿的头,说:“不会。”
  植儿问:“为什么啊?”
  “因为……”即便天上下刀子,也轮不到他们去扛。
  崇训刚要说,脑子里忽然浮现裹儿的身影,不由得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接道:“因为有你阿娘啊,你阿娘现在做的就是不要让大水把庐舍庄稼冲毁。”
  植儿似懂非懂地点头,道:“我原谅阿娘不陪我玩了。”
  这话让崇训又好气又好笑,点点他的额头,说:“你阿娘上辈子是欠了你的。”
  植儿双手握住崇训的手,嘻嘻笑着,道:“阿耶,我们去打双陆吧。”
  崇训被闹得没办法,只好应了,叫人摆上棋盘。父子一边下棋,一边等人,只是裹儿一整夜都没回来,外面的雨依然在下。
  次日大早,崇训派人去问,才知道裹儿、长史、司马等都督府高官都带着府兵去巡视河堤了,现在府衙只留下湘灵协调处理政务。不见裹儿归来,他心中不免担忧。
  下午大雨终于停了,裹儿才回来,浑身上下又是水又是泥,崇训叫人打了热水,自己进来服侍她沐浴。
  裹儿皮肤被泡得发白,又皱巴巴冰冰凉凉,想必是穿湿衣服穿久了,顿时心疼不已,遂道:“都督府和刺史府都是人,哪里轮到你一个公主去冒着大雨巡视河道?”
  裹儿自知理亏,笑了两声,说:“人手不够,我只有去了。”
  崇训叹了一口气,赶紧让裹儿洗了,换上干爽的衣服,按着她灌了一碗驱寒的姜汤,才放她去睡觉。
  今日上午,雨水猛急,混杂着泥沙,来势汹汹,河堤就要挡不住,裹儿果断地下令泄洪,淹了小半个县,才保住其他的地方。
  返回府衙后,裹儿立刻叫人运粮赈灾,提供种子,等待水退了,再种一次。
  入夜,裹儿正睡得香甜,湘灵忽拿着都督府其他州的急报,请她主事。
  披了衣裳,裹儿又与湘灵一块走了。裹儿身上还兼着检校幽州都督的职务,幽州因为裹儿任刺史期间一直兴修水利,加固河堤,故而雨水虽大,但以较小的代价扛过去了。
  只是其他州,有受灾大的,也有受灾小的,都上奏给了裹儿,请她裁决。
  忙了大半个月,裹儿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好,才松了一口气。宋庆礼命人送来请帖,请她过府吃酒,庆贺高升。
  原来经裹儿保荐,朝廷已经下令任命宋庆礼为营州都督,不日上任。
  裹儿一家过去吃了酒,过了两日,宋庆礼举家去了营州上任。自从两蕃事罢,韦淇已经多次打发人来催她回去,现在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崇训知道后,高兴至极,抱起植儿就往上抛,吓得裹儿脸都白了,等将植儿抢过来,裹儿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他。
  植儿在一边看拍手笑,气得裹儿连这个小的也一起打,弄得一家子鸡飞狗跳。
  直到八月底,裹儿将事情交接完,便带着诸人离开。新任幽州刺史原司马赵铭与诸人相送,又有百姓知道后,自发过来。
  裹儿挥别诸人,坐进马车,五味陈杂,在幽州的一切充实而又厚重,她心中着实舍不得。
  然而,这里不是她的归途,而是她的起点,她将进入神都。
  秋高气爽,一家三口呆在车中着实烦闷,于是都出来骑马。植儿骑在马上,窝在崇训的怀中,与裹儿并骑,天空湛蓝湛蓝的,只有几缕白云。
  自从得知回家的消息,崇训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裹儿在了,他拉着裹儿说话,裹儿被他说烦了,植儿顶上。
  一家三口游山玩水似的往神都走了一个多月。
  高耸如云的通天宫,让“土包子”植儿看得惊叹不已。“高不高?”崇训笑问。
  植儿连连点头,说:“阿耶,我想要上去看。”
  崇训指着裹儿,对儿子道:“你去求你阿娘,阿耶我办不到。”
  植儿伸手要换到裹儿的马上,裹儿只好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提过来,说:“你阿娘我啊,为你这个小家伙,还得去求我的阿耶。”
  植儿仰头说:“阿娘的阿耶是皇帝。”
  “嗯,你说对了。”说到这里裹儿想起一事,转头问崇训:“你教儿子面圣的规矩了吗?”
  崇训愣了一下:“……回去再教。”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裹儿展眼望去,看清楚来人,笑说:“来不及了。”
  须臾间,那人就拍马来到眼前,正是邵王李重润。
  “裹儿!”李重润惊喜道:“你终于回来了。”昨日有人快马急忙报说公主今日回京,他便带人出城来接。
  “阿兄!”裹儿满面惊喜,驭马上前。重润也是一脸笑意,见状忙叫:“慢点,慢点,你怀里这个是植儿吧。”
  裹儿低头,对植儿说:“快叫舅舅,这是你舅舅!”
  植儿乖巧道:“舅舅。”重润高兴地应了一声,余光瞥见崇训要下马行礼,说:“不必多礼,陛下和娘娘在宫里等急了,你们随我一同去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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