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重润年纪轻,辈分小,压不住太平,压不住武三思,更压不住相王。裹儿的仕途只怕也成空。
李显犹犹豫豫,瑟瑟发抖,但是韦淇却挺直了肩膀,如同战士一样绷紧了下巴,道:“好,我这就吩咐下去。”重润得了话,就立刻回到东宫。
李显迟疑问:“你……你不怕吗?那些大臣各个牙尖嘴利,无风也要气浪。”
韦淇冷哼一声:“我是皇后,若谁给我不痛快,我让他一辈子不痛快。显,你也可以这样做。”
李显惊道:“我?我不成,不成的,他们各个凶悍,背后势力错综复杂。”
韦淇说:“你当然可以这么做,这是皇帝的权威,这也是许多人想当皇帝的理由。”
李显默然,没有说话。韦淇留他在内室思考,自己则像斗胜的公鸡,开始筹备晚宴。
除了一开始的慌乱外,韦淇之后一直都很镇静,甚至斗志昂扬。
她知道她在朝臣心目中的印象不好,昏庸昏暴,就是李唐江山的祸害,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则天皇帝。
宗室防着她,朝臣敌视她,只不过畏惧皇权,不敢说罢了。这次的告示,无疑是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令她颜面扫地,使她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第97章 秽闻(三) 不要公主多管闲事
太阳逐渐被群山吞噬,半边天空仿佛烧起来一样,通红绚烂。
流杯殿中传来悠扬的乐声,李显和韦淇坐在上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丝毫不受谣言的影响。
殿中几位相公重臣依次坐下,虽然心不在焉,但面上掩饰地极好。
韦淇侧身转头对李显小声说:“陛下,别光顾着喝酒,与诸位重臣说几句话。”
李显喝酒是为壮胆,现在确实有了说话的勇气,他脸上带着红晕,举杯道:“诸位爱卿,这些日子辛苦了。”
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圣人去后,全赖诸公用力扶持,才使朝政不堕,以后我们君臣同心同德,共筑大唐盛世。”
韦淇立刻道:“诸位,为了这句‘君臣同心同德,共筑大唐盛世’,我们共饮此杯。”
众人忙举起杯说:“君臣同心同德,共筑大唐盛世。”说罢,一饮而尽。
李显转头看向韦淇,韦淇笑容一滞,又立刻笑起来看向众人,说:“陛下常与我说,诸位都是大唐的股肱之臣。自从陛下即位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一直没有机会与诸公说话。此次宴饮……”
韦淇笑吟吟地看向李显,他接过话头,继续道:“不谈国事,只当私人宴会罢了。”
说罢,他看向魏元忠,问道:“魏公身体可好?牙齿都还健在?眼睛花不花啊?”
魏元忠回道:“臣身子尚好,年初右边槽牙活动了,眼睛也是比不上年轻时候了。”
韦淇看了一眼案上,笑说:“来人,将这碗炖得烂烂的羊羔肉给魏公送去。”
魏元忠忙起身,道谢:“臣谢皇后赏赐。”说着,他举杯道:“老臣无以为报,仅以此酒祝陛下和皇后万寿无疆。”
听到这话,韦淇面上的笑容顿时真切起来。魏元忠喝了酒,外面关于皇后和武三思的秽闻传了遍,他不是不知道。
皇帝仁弱,皇后刚强,围着皇后的势力异军突起,她又与武三思联合,炽手可热,人莫能挡。
魏元忠此时为皇后祝酒,不为别的,就为了当今的太子。太子仁孝友悌,中宫动摇,肯定连带东宫,不过是投鼠忌器而已。
皇后不能废,那神都疯传的谣言必然要破除。
他刚说完这话,一些同僚看他的目光立刻充满了不屑和鄙视。
在同僚的眼中,往日正直刚烈不惧强权的魏元忠变了,变成了如今畏手畏脚的谄媚小人。
魏元忠心中叹息自己的处境,与他关系密切的五王惹了皇帝厌弃,他曾经的上司相王静居府中,若如在前朝一样刚直,只怕也落得如张柬之等人一个下场。
他不想解释什么,也不后悔现在这么做。
武三思坐在殿下,握着酒杯,心中纳罕,依照皇帝和皇后那一点就爆,顾头不顾腚的性子,怎么就没声了,反而在这里设宴,破除谣言呢?
他想要加把火,遂道:“陛下和皇后鹣鲽情深,乃世间楷模。臣今日上奏,五王勾结,污蔑中宫,企图……”
李显忙道:“现在不谈国事,不谈国事……世俗之言不足畏,当年骆宾王那篇檄文如何地刻薄狠毒,圣人不也是一笑置之,还说是相公们失职,遗仙于野。”
杨再思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啊,世俗之言不足畏,人君胸中自有大器量。这酒……怎么这么香,玉液琼浆也不过如此。”
他闻着杯中酒,喟叹一声:“好酒,好酒!”
韦安石笑说:“既然你爱这个,就多喝几杯,陛下说了这是私宴,喝醉了也无妨。”
杨再思举杯道:“我就爱这个,也不推辞了,这酒也好,乐也好,菜品也可口。少说些话,多喝些酒,才是正理。”
“对,杨公说的是。”
“是啊,这菜也难得一见啊……”
殿内顿时热闹起来,又有舞姬上场,舞姿优美,就像春日的杨柳,大臣们知帝后不喜谈国事,且魏元忠已表了态度,努力把这场宴会拉回了觥筹交错的私宴。
武三思在殿中又无众多党羽附和,束手无措,只能喝酒。
……
却说天刚落黑,数百名金吾卫并东宫卫士朝洛水之南的尚善坊而去。武三思、安乐公主、太平公主都住在这个坊中。
东宫卫率校尉杨昭仁进坊中后,立刻命人将武三思的宅
邸团团围住。郡王府的门房见了立刻拦住,趾高气扬说:“停下,停下!这是德静郡王宅邸,你们干什么!”
杨昭仁哼了一声,说:“接人密报,德静郡王府窝藏罪犯,属下奉旨而来。”
门房道:“旨意?谁的旨意?我家王爷乃是则天大圣皇后之侄,当今陛下的重臣和儿女亲家,安乐公主下降了我家郎君……”
杨昭仁不等门房说完,挥手道:“抓拿钦犯要紧,进去!”
说着就推开门房,破门而入,一群人涌了进去。武三思的大儿子武崇烈匆匆赶来,急问:“敢问阁下是?”
杨昭仁微微颔首还礼,道:“某乃东宫校尉杨昭仁,接人密报,贵府窝藏要犯,奉陛下手谕,前来抓拿归案,请国公不要阻拦。”
说罢,他对后面的士兵,道:“拿人是拿人,不要惊扰了府中贵眷,也不要损了府中的财货,否则后果自负。”
武崇烈被这阵仗吓得脸色煞白,早有仆从悄悄出去找武三思、安乐公主或者同住一坊的太平公主。
然而找武三思和太平公主的人刚出角门,就被侯在此处的金吾卫抓了正着,而寻驸马武崇训的人也被公主府的侍卫打晕堵嘴绑了,没发出一点声响。
不一会儿,东宫守卫和金吾卫在两个小寺人的引路下,抓了武三思的门客心腹和可疑的管事。
武崇烈见状吓得肝胆俱裂,额头冷汗只冒,浑身发软,几乎晕倒,努力撑起身子,上前勉强笑说:“杨校尉,这……这弄个错了吧,他们都是跟着阿耶的老人,怎么是……怎么是要犯?”
杨昭仁道:“就是他们,带走。传我的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出宅子,否则格杀勿论!”
说罢,侍卫们将这几人捆住手脚堵了嘴,往马上一抛,立刻带人走了,只留下围着武三思府邸的几百名士兵。
抓人之前,重润和裹儿怕惊扰太平公主,商议之下,重润写了一封信,托人交给太平公主,只含糊说:郡王府中门客不敬皇室,故而抓拿,惊扰姑母,万望恕罪。
早有人飞报太平公主尚善坊中的变故,太平又接了重润的书信,立刻召来幕僚、长子薛崇胤以及驸马武攸暨商议。
太平将重润的信传给众人看,问道:“你们怎么看?德静郡王府已经被金吾卫团团围住了。”
武攸暨一愣,继而神情渐渐沉下来,道:“此事恐怕与早上的那张传单有关联。德静郡王的人呢?安乐公主呢?”
太平公主道:“武三思和一些重臣在宫中参加宴会……调虎离山……安乐人呢?”太平公主猛然回神,惊悸不已。
有人回:“安乐公主一早就进了宫,现在还没有回来。”
薛崇胤想了想,道:“母亲,那我们要怎么办?”
太平公主坐在榻上,双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良久道:“李重润写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武攸暨接道:“不要公主多管闲事。公主……我观太子行事有勇有谋,一定会考虑周全。只怕公主此刻已经进不了宫,即便进了宫,恐怕也难以见到陛下。”
薛崇胤急道:“若见不着皇帝,不仅解不了武三思的危机,还会得罪太子,母亲要三思啊!”
武攸暨道:“时也,命也。若那事真是他所为,只怕帝后都恨他入骨。种什么因,收什么果。公主,要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