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说着,武三思颤抖着手就要撕了这口供,裹儿道:“这些人就是大理寺的大牢里,你撕了,烧了,都没用。”
  武三思脸色惨白,求道:“公主救我,我从没有做过这些事。”
  裹儿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些人都是分开审问,我亲自盯的,证词都经过交叉验证,又搜到了物证,现在是铁证如山。”
  裹儿拿到证词后,又从这几人和武三思书房里搜到了物证。
  武三思忽然跪下来,求道:“求公主救救我,救救我!看在我以往对你忠心耿耿,看在崇训、植儿还有未出世的孩儿面上,救救我吧。”
  裹儿没有动身:“大人请起。我已经到了预产期,任何情绪、动作和言语都可能导致我生产。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度过生产这道鬼门关,更不知道这事在我生产之后,究竟会走向何方?”
  第99章 秽闻(五) 造成你死亡的是你的贪婪……
  武三思素来伶俐,自然明白裹儿的意思,只好起身重新坐下。
  裹儿倒了一杯茶推过去,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武三思谢过,顺着问:“什么梦?”
  裹儿说:“我梦见数百卫士冲进东西两府,一阵厮杀,满天火光,地上尸体枕藉,血流成河,无一人生还。满府只有我和孩子因居住宫中,免于死亡。”
  武三思闻言手一抖,勉强笑说:“梦都是反的,都是反的。”
  裹儿缓缓摇摇头,说:“不是。我三岁时梦见阿耶重登帝位,梦中情形都是真实发生过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情。”
  武三思惊诧地看着裹儿,裹儿说:“大人,你太贪婪了,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权力如同一把双刃剑,你离它越近,越容易被它所杀,你不能进了。
  圣人在世时,你凭借圣人侄子的身份尚可以进,但现在是李家的天下。你往前再进一步,陛下、皇后、太子、太平公主、相王、满朝公卿,还有我,都会调整刀剑对准你的胸膛。”
  武三思额头上渗出汗水,他说:“我没有……我没有觊觎皇位,我没有……”
  裹儿说:“不,你做了。你用肮脏的手段,将中宫拖下水,企图解决对你有威胁的政敌,再趁机扩大自己的权势。大人,你越界了。”
  武三思深吸一口气,说:“我想退,往后退……”
  裹儿摇头说:“你已经不能退了。曾经你能退的时候,我已命崇训多次提醒你,然而你一意孤行地往前走。现在你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进退维谷。”
  武三思听到崇训二字,急道:“求殿下看在崇训的面子上,救救我吧,我可以不当官,可以隐居,我把什么都交给你。”
  裹儿抬头看向窗外,屋外的火把将漆黑的夜照得如白昼。
  她说:“大人,你过界了。我保不了你,只能保住武家。这就是你说的,污蔑中宫是企图谋逆之罪。”
  武三思忽然冷笑:“往日我都告别人谋逆,没想到有一天,这两字竟然落在我的身上。殿下,你不要忘了,你担任幽州刺史、入职中央,是我,是我在后面帮你,为你筹谋!”
  裹儿道:“我知道,一直记在心里,所以弄清事情真相后,求太子保全武家的性命,只说是你的门客因为私怨要陷害你与皇后,而你……”
  “我……我怎么样?”武三思急问。
  裹儿缓缓道:“愧疚……自杀,留下遗书,证明皇后清白,如此,此事与武家便无任何关系。”
  武三思呼吸急促起来,浑身颤抖,额头的青筋暴出,不可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裹儿没有说话,只看着武三思。武三思猛地站起来,踉跄了一下,连连摇头说:“不可能,陛下怎么会杀我?陛下不会杀我的……当年,陛下、我、相王还有太平在明堂盟誓,永结为好……你们这是违背圣旨,要遭天打雷劈……”
  他想要推开门出去,只听裹儿说:“那个叫杨思勖的内侍,腰间配有一把御刀,他已经领了旨意。”
  武三思瘫倒在地上,又哭又笑,指着裹儿说:“你……是你,是你同意这么做的,是你要杀我,你怎么对得起崇训?枉他对你情深义重,万事以你为先。”
  裹儿说:“是,我对不起他,你更对不起他。”
  武三思忽然灵光一闪,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急道:“你想当皇帝,我能帮你!我……我……我已经帮圣人当上皇帝,‘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我还能从洛水中找到瑞石,我能帮你!”
  当年武曌称帝,武三思等人制造了不少谶纬,最著名的便是那块刻着“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的瑞石。
  裹儿此刻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思,说:“同为皇帝所出,为什么公主就不能当皇帝?然而,江山稳固排在这事之前。若我有幸,我会将它传给我的孩子。”
  说着她抚摸着肚子,抬头说:“我这一生只会有两个孩子,植儿和他。”
  武三思一愣,惊疑不定地看着裹儿,裹儿道:“大人,这是武家第二次离皇位最近,第一次武家的女儿以皇后尊位登上皇帝的宝座,我不知道第二次能不能成功?然而只要我在一日,就能保住武家一日。”
  武三思闭眼眼睛,双手颤抖,话已至此,便知在劫难逃,终归一死。他颤抖道:“为了圣人,我们武家付出了多少,如今……如今我也难逃一死……一死……还不如生活在并州,做个农夫商人……”
  裹儿纠正道:“大人,你错了,造成你死亡的是你的贪婪。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自从陛下登基后,武家所有实权的人都沉寂下来,只有你……没有。
  他们都在思退,而你想要进,不仅要进,还越过了界。是你的贪婪造就了如今的死局。”
  武三思握拳捶着额头,失魂落魄,踉跄着站起来,不甘心说:“想我武三思宦海沉浮多年,如今落入你们兄妹手中,真是……真是笑话……”
  裹儿点破道:“你能在宦海沉浮而不没,全赖你是圣人的侄子,并非因为你的才能。
  圣人去了,她为武家留下四位保驾护航的公主,而你的贪婪促使你走向深渊。”
  “好好好,是我,是我,是我自作自受,是我该死!”武三思道。
  裹儿平静地铺纸磨墨,然后抬头说:“大人,你素来疼爱驸马,为他留条后路吧。”
  武三思听了,盯着裹儿的眼睛,内心悲愤、不甘、悔恨、恐惧交织,嘴唇颤动:“你……你会和崇训和离吗?”
  裹儿摇头说:“不会,他将永远是植儿和肚里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我的驸马。”
  武三思双手抓得桌案死紧,垂头缓缓道:“你出去吧。”
  裹儿道:“好。”
  裹儿歪着身子,撑着榻就要起身,武三思忽然过来扶起她,道:“但愿你说话算话,你若有幸,这万里江山要传给我的孙子,而不是李家的子孙。”
  裹儿回:“当年狄仁杰劝圣人立李家子为嗣说过:‘岂有为姑母配享宗庙的?’”
  武三思冷笑一声,低头瞥见安乐公主身后榻上摆着一个大托盘,里面盛着一叠白绫、一把匕首以及一壶酒,不由得浑身颤抖。
  “你要记得你的承诺,否则我化为厉鬼,也不会饶了你。”武三思色厉内荏道。
  裹儿开了门,转头对武三思道:“我记在心里。”
  武朵儿忙上前扶住裹儿,而武三思关上门,隔断外面窥视的目光。
  裹儿的脸色未变,手猛地抓紧武朵儿的手臂,眼睛盯着书房。
  武朵儿担忧说:“公主累了,坐下歇息吧。”
  裹儿摇头说:“不用了,我该站着等着。”
  秋风吹过,落叶聚还散,寒鸦惊起,唱出不详之音,令人心底生寒。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裹儿抬头望去,只见崇训闯了进来,脸色惊惶,看见裹儿,又是惊讶又是了然,也只有她能调动东府的人将此事瞒过去。
  “公主,阿耶,阿耶……”崇训虽然不清楚事情,但看现在这阵仗,阿耶只怕……
  裹儿想了想,说:“你在门外叫一声,他若应了,你就能进去。他若不应,你不能进去。”
  崇训闻言,立刻冲向书房的台矶上,跪下磕头喊:“阿耶,是我,崇训,你开开门,让我见见你吧,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一家人可以商量啊……”
  灯烛下,武三思的手一顿,一滴墨落在纸上,尚未晕染开时,一滴透明的水跟着落下。
  武三思仿若未闻,任凭崇训在外面哭喊,低头继续写下自己的认罪自白书。
  第100章 秽闻(六) 我家出大事了,公主要生了……
  崇训颓然无助地跪在地上哭泣,裹儿不忍,命人将他带走。
  屋内忽然响起巨大的声音,裹儿的手猛地紧紧攥住武朵儿的手臂,几乎陷入武朵儿的肉中。
  半响,里面没了声音,裹儿扶着武朵儿打开房门,只见武三思吊死在房梁上,桌案倒在地上,杨思勖上前将人抱下,平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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