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植儿没想到家中真发生了大事,不可置信道:“阿翁薨了?”
仙蕙点点头,道:“所以你阿耶没回来。”
植儿转身要走,被仙蕙一把拉住,问:“植儿,你要去哪里?”
植儿的眼睛泛红,带着哭音说:“我要去祭拜阿翁,阿翁对我很好。”
仙蕙暗中更恨武三思了,面上哄他说:“你阿耶去了西府,你阿娘生死不知地躺在那里,你要去了,你阿娘怎么办?好歹等你阿娘醒了或者你阿耶回来再说。”
闻言,植儿这
才答应先在家里守着。
“造孽啊,该死的武三思,歹竹出好笋,养出了孝顺的儿子和孙子。”仙蕙心中暗暗想着:“延基品性也不错,延秀性子左了些,只希望武家以后太平些才好。”
植儿见桌上有荤腥,立刻叫人撤下去,仙蕙见了有气无力地只得随了他。
夕阳落下,裹儿这才昏昏沉沉醒来,只觉得浑身仿佛撕裂般,睁开眼睛,就见仙蕙双臂撑在榻上打盹。
“来……来人!”裹儿口干舌燥,声音沙哑至极,外面的人答应了进来,却把仙蕙惊醒了。
“裹儿,疼不疼?有哪里不舒服?”仙蕙连声问道。
裹儿道:“水……”仙蕙忙叫人斟温水过来,裹儿如得了甘露,一口饮干,又问:“有什么吃的,也拿来,口里没味,要吃些咸津津的东西。”
侍女立刻去了,端了几样粥并精致的小菜过来,裹儿埋头吃了。吃毕漱完口,就见仙蕙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这把裹儿逗笑了。
裹儿吃了饭菜,也睡足了,精神比上午更好,笑说:“你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三四十岁。”
仙蕙啐了一口,见裹儿有心说笑,遂放下心,笑道:“俗话说,长姐如母,我虽不占长,但也是你姐,你还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叫我一声娘,也全了我照顾你的情。”
裹儿呸了一声:“没脸没皮,我改日进宫告诉阿娘去。”
仙蕙抬起下巴微笑,裹儿问:“植儿去哪儿了?”
仙蕙回:“湘灵带他回去睡觉了。”
裹儿不知为何,神情黯然,忽又向仙蕙笑说:“你回去吧,你家的复郎才几个月,正离不开人。”
仙蕙将裹儿的手按下,说:“放心,我已派人告诉驸马,让他早些回去。府里嬷嬷奶娘丫头一大堆,不必担心。”
裹儿仍坚持道:“朵儿姐姐、叶儿、湘灵、金刚还有府中的僚属都能独挡一面,不妨事。你能陪我,我已感激至极,再留下,我就不能领了。”
仙蕙想了想,叹气道:“好吧,有事一定派人去叫我。”
裹儿笑起来说:“当然,长姐如母……哈哈哈……”
仙蕙冷哼一声,道:“你这么胡言乱语,就等着挨阿娘的骂吧。”说罢,又道:“我把你府中的事情安排妥当再走。”裹儿道了一声谢。
直到鼓声将尽,仙蕙再三叮嘱才离开。裹儿安歇睡下,她浑身难受,睡不安稳。
忽然,裹儿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榻前的人,怔愣之后,苦涩地笑说:“你来了。”
来人正是崇训,面色憔悴,双眼通红,披麻戴孝。裹儿挣扎坐起来,道:“我渴了,你给我倒杯水来。”
崇训沉默地向盆内蘸过手,从暖壶内倒了水,送到裹儿手上。裹儿接过来,一面喝,一面说:“我以为你会拿砒霜把我药死。”
“为什么?”崇训声音早已哭得嘶哑。
裹儿一顿,缓缓将水喝完,道:“你阿兄应该和你都说了。”
崇训双目赤红,质问:“你本不必来的,为什么要去西府?”
裹儿回:“我不想让安乐公主的家翁死得没有尊严,没有谥号,被人嗤笑。”
崇训沉默,握拳捶着榻,落下泪来,道:“我早该劝阿耶,劝阿耶的……”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裹儿在心里暗暗说道。无论现在说什么,只怕两人的夫妻之情都尽了。
以他的性子,崇训必定不愿再与逼杀父亲的仇人同床共枕,而裹儿也不放心与他共眠。
想毕,她悄悄扫了眼四周,只见武朵儿隐藏在帷幔的暗处,安静无声,就像一名刺客。
“去看看女儿吧,你一直盼着她。”裹儿叹了一声说道。
崇训闻言擦了眼泪,起身来到摇篮前,只见婴儿睡得香甜,举着双手,握着拳头,乖巧可爱。
他颤抖着想要抚摸女儿的脸,却始终没有触碰。女出生的喜悦早被父亲逝去的悲伤冲得无影无踪。
“她叫什么?”崇训问。
裹儿回:“荣娘,万物以荣的荣。”
第103章 清明 太子说的可是她?
崇训看过荣娘,移步点灯,屋里顿时亮堂起来,又回到榻边站着,说:“明日,我带植儿去灵堂。”
裹儿想了想,说:“也好。大人素来疼爱植儿,他也该去拜祭。”
此话说完,一阵沉默,两人无话可说。
半响,崇训转身要走,裹儿忽然叫住他,道:“你等等。”
崇训停下回头转身,裹儿神情凝重:“咱们之间的事情你怎么怨我都可以,但是不能把糟糕的情绪发泄到孩子身上。”
崇训闻言,冷笑一声,说:“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说罢,转身离去。
武朵儿从帷幔暗处走出来,倒了一杯水递给裹儿,担忧道:“公主……”
裹儿长长呼出一口气,接过茶碗,然后脸上露出笑容,说:“你担心什么,我自己都不担心。”
政治婚姻走到这一步的夫妻,多他们一对也不多,少他们一对也不少。
裹儿喝完水,打了个哈欠,道:“你不用守着了,这里有奶娘嬷嬷,我睡觉警醒,不必担心。”
武朵儿应了一声,吹灯移步到外面,见万叶涛正侯在门口,便笑着打手势示意自己去休息,万叶涛点头。
次日,崇训过来带走植儿,后面跟着金刚等一众伺候的嬷嬷侍女寺人。过了半日,金刚等人便簇拥着植儿回到公主府中。
却说昨日,李显夫妻收到裹儿平安诞下孩子的消息,简直是如闻天音,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只是帝王仪仗规矩甚多,怕扰了裹儿的静养,只好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再三地派人送赏赐探消息,府中事务尽知。
重润过来,求见二人。李显忙叫人进来,喜道:“你妹妹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苍天保佑,母女均安。”重润笑道。
李显笑了:“来人,上酒。今天高兴,咱们父子喝上几盅。”
重润说:“好,添丁进口是天大的喜事。不过,喝之前,我想和阿耶,还有阿娘商议一件事。这事我和裹儿昨天议了一天,才定下来的。”
李显一听这话,立刻就说:“就按你们的来。”
重润迟疑了一下,目光向韦淇求救,韦淇转头对李显笑说:“你别答应地那么爽快,先听听,再说其他的。”
重润看了一眼周围,宫人会意,都悄悄退下去。重润自己搬了胡凳坐在南面。
韦淇笑说:“你说吧。”
重润道:“阿耶登基,本应万象更新,只是前有张柬之等强臣,后有武三思,左右掣肘,如今二臣已去,正可施展抱负,绍述父祖。”
李显一听,觉得有道理,忽又想起一人,心下踌躇,便问:“你有什么主意?即便去了武三思,这朝中还有别的人……”
重润明白,阿耶说的是相王和太平公主,往日有武三思在前面乱窜,这二人便隐藏在后面,时常被忽略了去,但他们的势力却不容小觑。
“阿耶,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重润道。
李显问:“什么问题?”
重润回:“玄武门政变后,太宗皇帝手下人才济济,有原秦王府旧人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有寒素子弟马周,有原隐太子门下魏征、王珪,还有边疆部族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为什么这些人会对太宗皇帝忠心耿耿呢?”
李显笑了:“那当然是太宗皇帝雄才大略,天资绝伦,我呀望尘莫及。”
重润道:“阿耶你这是妄自菲薄了,在我们姊妹心中,你比谁都好。”
李显笑笑,问:“那你想明白了吗?”
重润:“儿子想明白了。那是因为太宗皇帝‘拔人物则不私于党,负志业则咸尽其才’,故能麾下无论从前是恩是仇,都能竭心尽力。
阿耶是皇帝,你不把大臣当做私党,他们就不是私党。你把他们当做了私党,他就成为了私党。”
李显反复重复最后一句话,道:“你说的正是。”
韦
淇在旁边喝茶,说:“我听明白了。显你想想,你是皇帝,若大臣跟着你就能升官发财一展所学,还干嘛提着脑袋跟别人干呢?
你首先不把别人当自己人,别人能把你当自己人吗?能为你所用吗?”
李显道:“我刚才就明白了,这是再浅显不过的意思了。润儿,接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