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韦淇接过荣娘,命人去请太子,笑道:“瞧裹儿这个样子,说的必定是国家大事,将润儿请来,省得多说一遍。”
  宫人去了半日,重润过来了,只见地上铺了一张舆图,而荣娘坐在上面抱着布老虎玩耍,便笑说:“这是要为荣娘寻封邑?”
  李显一听说:“这个主意好,找个好地方封给荣娘。”
  裹儿忙斥了两人:“就等你了,有要事。荣娘这么小,以后再说。”说着,她晃动缀着金铃的绣球引诱荣娘爬来,然后将其交给母亲。
  重润接过茶,围着舆图转了一圈,说:“把这个拿出来做什么?”
  裹儿手里握着青竹杖在舆图上点了几点说:“北边默啜可汗老迈残暴引得各部族心怀不满,西边吐蕃赞普年幼境内动乱不安,此后几年不会有什么大战事,国库也能逐渐丰盈起来。
  我想着这几年最适合修建水利,还有修路。水利我们就不说了,单说修路。俗话说,想要富,先修路。
  就拿岭南说,从秦始皇开始不断修筑跨五岭道,一来是转运货物,互通有无,二来是便于岭南的安定,若发生动乱,大军顷刻便至。
  广州市舶司楼船连天,胡商四方云集。从南边的人常抱怨说,要绕不少路,才能到神都。若是能重整岭南古道,那便南北连贯,天下通途。”
  李显听完,颔首:“好是好,就是不知要花多少钱。”
  裹儿摇头道:“这正是我要去工部的原因。阿耶春秋正盛,我想多轮几部,给阿耶分忧。”
  李显问:“润儿,你的想法呢?”
  重润点头道:“裹儿说的极是,粮食十年而腐,不若修筑工程,利在百年。”
  裹儿忙道:“就是这样,修路架桥建水利不是花钱,而是投资,之后便有源源不断的收入。再说了,盛世不做这些,什么时候能做呢?”
  李显笑说:“好吧,就依你们所言。不过,你们要记住大运河的教训,隋朝就亡在大运河上。”
  重润和裹儿一起笑了,说:“这个自然记得。”隋亡的教训对于李唐皇室而言是刻骨铭心。
  裹儿命人卷起舆图,笑着向李显说:“阿耶,你是允了我去工部?”
  李显想了想,说:“也罢,你想去就去吧。”
  裹儿听了,笑逐颜开,朝重润说:“阿兄,最近在做什么。依我说,你不如在各部历练一下才好,不然以后说不定就被人骗了。”
  重润笑问:“谁能骗我?”
  裹儿道:“这可说不准。别人告诉你一枚鸡蛋一百钱,你说不定就信了。”
  重润笑了一下,向李显说:“阿耶,索性给我个差使。”
  李显说:“你是太子,按制不能像裹儿一样当个郎中侍郎的,我让人拟旨,命人知……就户部,知户部事。士农工商,工部最末,裹儿再加一个知礼部事。”
  重润和裹儿都笑着谢恩。裹儿又把重润拉到一边,咕咕唧唧说了半天的事情,不知说什么。
  李显和韦淇看了半日,都欣慰笑说:“你看这两人竟瞒着我们有体己话,他们兄妹的感情真好。”
  宫女忽然过来问膳摆在哪里,李显一抬头,不觉外面已经天黑,便笑着留儿女一起用膳,又命人去把植儿叫来。
  膳毕,裹儿领着一双儿女回到山斋院歇下,自是不提。过了两日,有旨意下来,将裹儿调去工部继续担任侍郎,并知礼部事,以及太子知户部事。
  姚崇早被裹儿告知要去工部,当时他极力挽留:“括户尚未完成,还有你之前提到关于赋税改革的事情没做,怎么就想着去工部?”
  姚崇对裹儿这个搭档十分满意,有脑子,有想法,不怕事,还清廉正直,不循人情,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只是她怎么就要去工部?姚崇心中着实纳罕。
  裹儿便将那日与李显说的话,择了些说给姚崇,道:“赋税怎么改,我心里隐约有个想法,要慢慢想周全了再说。现在括户声势浩荡,户部不宜再动其他的。”
  姚崇听了,无法再劝,便道:“你既然有心,我只有祝你前程……”他说到“前程”自己都笑起来,改口说:“顺心如意。”
  裹儿谢过:“正是这话,顺心最难。”
  裹儿去了工部,没有带万叶涛。万叶涛问她:“公主,为何不带我?”
  裹儿笑说:“你如今是户部主事,是朝廷的官员,若随我去了工部,岂不变成我的私人了?我走后,你大约行事困难些,但这也是为后人探路。”
  万叶涛这才作罢,感到身上沉甸甸的担子。裹儿勉励她道:“好生做事,你若升到尚书,就会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万叶涛笑道:“那有得等了。”
  裹儿回:“等多久都使得,公主做上尚书不稀奇,但你一介女子做了尚书,就稀奇了。”
  万叶涛说:“尚书不是人人能做的,但这是公主的愿望,我竭尽全力去做就是。”
  工部总管天下百工、屯田和山泽。现在陛下不乐出游,也不兴建宫殿,倒是省下不少钱帛和力役。
  工部尚书名唤张锡,当年谋立庐陵王有功,且为人乖觉,不轻易掺和他事。因而李显登基后,封他做了工部尚书,又当了宰相,可谓是宠眷优渥。
  张锡如今年迈,精力不济,平日不大管事,都是前工部侍郎在管。那人做得不错,与裹儿同日升去做了兵部侍郎。
  因着户部的名声做底气,裹儿在工部工作的开展比初去户部时顺利多了。
  第130章 太平为相(一) 与女子切割,转而和大……
  天气渐冷,不觉已经到了冬至,朝廷放假三日。第一日,裹儿参加朝廷祭祀和宴会。
  第二日,金刚早已命仆从整治了酒席,就待主人归来。裹儿昨日在宴会上饮了酒,因天寒地冻,便留宿宫中。
  这日早上,吃罢饭,她带着儿女坐车回府,崇训并一众僚佐家仆皆立在门口,等她归来。
  侍女打起帘子,裹儿从车上下来,又接了儿女,笑说:“大冷天都在外面做什么,回屋里暖和暖和去。”
  崇训笑道:“公主请。”
  裹儿正要踏入府门,忽然听到一声大喊:“求知己!”
  金刚等人立刻拔剑戒备:“保护公主!”
  裹儿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单薄夹衣头戴破毡帽的落魄中年,捧着一卷文书小跑过来,大呼“求知己!”,吐出一团团白气。
  裹儿伸手阻止金刚等人,中年已走近,不敢直视眼前神妃仙子似的人物,俯下身,双手奉上文书,颤声道:“曾庆上谒安乐公主殿下,殿下长乐无央。”
  裹儿说:“你等许久吧,但我从不受别人的诗文辞赋,尤其是赶赴的举子。”
  中年的脸冻得发紫,双手满是冻疮,拱肩缩背,瑟瑟发抖,好不可怜,不知是谁人的父亲,谁人的兄弟,谁人的儿子。
  他继续颤声,道:“曾庆上谒。”
  侍卫上前喝道:“你这人难道听不懂话吗?”
  裹儿心中一动,说:“冬至佳节,上门是客。来人,请他入府吃一碗牢丸再走。”
  说罢,便朝曾庆微微颔首,就领着众人进了府。曾庆愣了神,只见一个伶俐的小厮朝他笑道:“郎君请入府。”
  曾庆曾是体面人,但入了神都,屡试不第,盘缠都花尽了,又当了厚衣裳,三餐不继,挨冻受饿,便也没什么讲究了。
  他行卷被拒多了,也不差安乐公主这一次,但能混一碗热汤饭是极好的。
  于是,曾庆跟着小厮进了府,安插在一处小倒厅休息。小厮给他倒了一盏滚滚的热茶,曾庆忙接了。
  小厮见屋内寒冷,就去抬火盆过来。曾庆独自在屋内,不免东瞧西望,只见榻后设着绘蝶恋花的屏风,几案上摆着花瓶盆景之类,榻上铺着五彩绣锦大褥子,柔软而暖和。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曾庆连忙回神正襟危坐,却是小厮抬火盆进来。屋内慢慢暖和起来,曾庆围着火盆烤火。
  又等了半日,才有小厮提食盒过来,揭开一看,是一碗炖羊肉,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碗冬笋火腿汤,一碟菱粉糕,并一碗羊肉牢丸。
  曾庆忍着馋,起身道谢:“多谢多谢。”
  小厮忙避过,笑道:“天冷,郎君快用些。有什么事,你叫一声,我就过来。”说着,便走了。
  曾庆自进来,见公主府的仆从皆言行有度,言语不曾骄横,心中赞叹不已。
  他一边想,一边狼吞虎咽吃起来,又是满足,又是叹息。公主府的饭菜就是好吃。
  曾庆这些天几乎是划粥而食,饿极之下,将饭菜都吃完了,只剩下一碟菱粉糕死活塞不进喉咙。
  “小兄弟!”曾庆叫道,外面立刻有小厮捧着铜盆巾帕过来,笑说:“郎君有什么吩咐?”
  曾庆受宠若惊地盥洗过,就拱手说:“公主热心款待,我想向公主辞谢。”
  小厮笑说:“公主和驸马正在祭祖,一天也忙不完,回来我替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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